“噗……这是什么茶,味道这么怪。”归晚一口喷了出来。
“方才刚刚喝过,这么快忘了?”林千夜翻着手里的书,头也没抬。
“嗯?”她什么时候喝过这种东西了?
“尚书台。”他似笑非笑地提醒。
在尚书台差点把她呛得一命归西的,就是这玩意?归晚嫌弃地把茶盏放到一边,那时她太过紧张,全然没注意到他递到嘴边的是什么。被阴了一回是她大意,现在还想叫她乖乖喝这么难喝的东西?做梦吧!她又不是受虐狂。
林千夜凉凉道:“本相特地为你调的花露,你这是嫌弃?”
归晚顶受着低气压,干干笑道:“右相大人,这花露调出来后,你自己有试过吗?”
得到的是林千夜极不负责任地回答:“既是给你喝的,本相为何要试?……无妨,你只管倒了,本相那里还有小半壶。”
归晚生生收回那准备倒了花露的手,十分不忿:“右相大人,你这是伺机报复。我只答应了陪你演戏,可没说要配合你被你虐待。”
林千夜好奇地道:“世间相爱的男女,见对方亲手做了东西,再难看,再难吃,不都是表现得甘之如饴的么?你为何嫌弃成这幅样子?”
归晚咬牙切齿:“我们又不相爱!”
林千夜手指敲了敲桌子,好心提醒:“注意你是在配合本相演戏,不要露了馅。”
“既是如此,看到你心爱的女子喝这么难喝的东西,你不是应该倍加心疼,急忙夺了杯子,一把倒了,以示以后会改进,争取早日做出琼浆玉液,不叫她吃这种苦么?”归晚不服气地反将了一军。
林千夜笑了:“因为你不是本相心爱的女子,本相的演技又恰巧不是很好,只好叫你多担待了。”
反正他总是有歪理,归晚欲哭无泪,只听得他继续从善如流地道:“既然你希望本相改进,以后还请继续担待了。”
归晚泪了:“我方才只是随口一说,哪敢劳烦右相大人。不用了……”
“应该的。”
“真的不用了……”那声音都带哭腔了。
林千夜好整以暇道:“你不会以为人情是那么好还的吧?为了表演效果,只好委屈你配合一下了。”
归晚:“……”无声抗议。
“你真的不准备现在喝么?一会凉了味道会更不好。”
就知道,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归晚视死如归地端起茶盏,咕咚咕咚两口喝完,其实,除了味道怪一点,其他的倒还好,她自我安慰着。她此时绝对没有想过,林千夜说到做到,这怪兮兮的“花露”她一喝就是两个月,林千夜配配毒药还行,调花露就实在没天分,调了两个月,那“花露”一直保持在那么难喝的水准。当然,这是后话。
“公子姐姐,消息查到了。”趁着归晚从房里溜出来换气的空挡,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跟了上去。
想不到阿落给她的是这样一个人,个子小小的,其貌不扬,丢到人堆里就会被湮没,难得的是小小年纪性子就很沉稳,轻身功夫也出色。阿落和这位少年都是风氏隐秘的力量,主人是风氏的家主风无樾。这位少年,就没有名字,代号是十九。
“说来听听。”其实归晚丢给他这样一个任务,也不指望他能查出什么来,只要闲着也是闲着,被人暗算了一遭,想知道缘由而已。
“沈阙茹是朝中左老相爷的孙女,步斐然将军的妻子,今年二十三岁,未出阁前被称为京城第一才女。之前仰慕诚王北悦宁,迟迟不肯嫁人,直到四年前步星月嫁给诚王为妃,她灰心之下嫁入步家。步斐然性情暴虐,只是旁人不知晓,她在步家表面上十分风光,其实是经常被步斐然虐待,曾经怀过一个孩子,也是被步斐然拳打脚踢,才掉的。”
归晚惊讶,这小十九,才不过一天的功夫,竟然就查出了这么多的东西。只是,这跟沈阙茹要针对她,雇了青楼女子毁她的名节有什么关系?
小十九似是唯恐她不够惊讶,继续道:“其实还有一件事,之前沈老相爷曾有意把沈阙茹嫁给右相林千夜。”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眼角似是无意间瞥了下书房,方才继续道:“只是沈阙茹一心爱慕诚王,不乐意这门婚事,右相也没有表态,此事才不了了之。沈阙茹十分后悔当初没有嫁给右相,才会对公子姐姐心生嫉妒。”
归晚现在才明白阿落说的那句“他很有天分”是什么意思。小十九此次行动并未惊动风氏的情报组,就是说,这些消息都是凭借他一人之力得来的。这何止是有天分,他简直就是情报上的天才呀!
她现在有了钱,护卫队有了泽云,唯独情报一块还欠缺着,有了小十九这样的人,再慢慢挖掘一些根骨不差的,想必也能建起一张情报网了。风无樾,她血缘上的父亲,送了她一个大人情。
见归晚按眉心,小十九以为她不悦沈阙茹的暗害,安慰道:“公子姐姐,沈阙茹翻不起浪来,若公子姐姐不喜欢她,我就去散布些消息,叫步斐然修理她。”
归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没有不高兴,小小年纪的,不要总想着这些论七八糟的事。”她只是觉得,实在是亏大发了,在没跟林千夜达成一致之前,就已经悲催地做了回挡箭牌。
自然,右相大人跟沐归晚间的谣言被证实后,嫉妒归晚的不止沈阙茹一人。
与尚书台官员的欢欣鼓舞,乐见其成相反的是,京中未出阁的少女怅然若失,对沐归晚那个女人心生厌恨。
本来么,她们喜欢右相大人,时不时地做做白日梦,也未必就是真的想嫁给他。右相大人要娶妻,闭月羞花,温婉贤淑那是最低要求。那个沐归晚,长相平平,整日一身男装,没有半点女子的样子,性子又骄纵又无赖,这样一个人,凭什么夺走右相大人的真心?
后来,不知道是谁传出,沐归晚早就定了亲,未婚夫是斫琴世家的长子狄希晨,一时间舆论哗然。
天人之姿的右相大人,自是不会做出夺他人之妻这么恶劣的事情的,那么只能是沐归晚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故意隐瞒真相,勾引右相大人了。女儿情怀总是诗,她们的梦中情人总是完美无瑕的。
谣言四起,朝中言官弹劾的折子也上了一箩筐,却是句句针对林千夜,其中心意思大概是,右相此举伤害了百姓感情,违反了公序良俗,不利于和谐稳定。
本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庆昭帝,也不得不过问一下了。
右相大人气定神闲,也不说知不知道归晚定了亲,只是凉凉地回了一句:“身为朝廷官员,婚姻自主,此乃定律,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于是那些言官们愣住了,确实啊,不管是右相大人,还是沐归晚,他们都是朝廷命官,按照出云律,婚姻自主,就算是家中长辈定下的亲事,也是可以酌情退了的。
但总是有人喜欢顶真的,特别是靠笔杆子吃饭的言官,其中一人斟酌了半晌,仍是觉得不妥:“沐归晚尚未与狄家退亲,右相大人不觉得你们同行同宿,有失体统么?”
“体统?小丫头迷糊,不知道与她定亲的是谁。沐家的长辈又不愿告知,这亲一日不退,本相与她就鳏寡一辈子。这就是体统么?”
有道理,难道沐家的长辈不同意,就要让右相大人打一辈子光棍?尚书台的官员抢先符合。
那些御史言官气了个仰倒,时不时地拿眼望着庆昭帝。
庆昭帝只当没见,他本想利用这次机会,好好打压林千夜一番。但接下来还要利用林千夜跟沐归晚的关系,万一这些言官们顶了真,生生拆散了他们这一对,弄巧成拙就不好了。于是轰轰烈烈的风波,就这样轻飘飘地掀过去了。
不过,也不算是没有收获。看林千夜今日的情态,那件事,也可以开始着手了。
大臣们好对付,但女人不好应付,特别是伤心绝望又愤怒的女人,大都是不讲理的。归晚刚刚出了右相府大门便被一群女人拦住了。
“沐归晚,你既然已经定了亲,为何还要勾引右相大人?”
“沐家诗礼传家,最重信诺,你怎么能做出这般没有廉耻的事情?”
“退亲,你当婚姻是儿戏么?”
“也不看看你这般样貌,哪里配得上右相大人?”
如此这般的指责,五花八门,反正是无理取闹。归晚嘴角抽了又抽,依她的性子,应该叫人把门板甩到这群不知所谓的女人脸上,大吼一声她才不稀罕什么劳什子右相大人。可是,她现在是挡箭牌啊挡箭牌,作为一块好的挡箭牌,自然是要质量牢靠,信誉良好的。
于是,在相府仆婢努力维持的圈子中,归晚低了低头,再抬头时,已是可怜楚楚,眼中带泪:“我又何尝愿意如此?”很好,这句话成功地引起了众女的注意。
“我认识右相大人十几年了。”这是先声夺人,叫她们没了指责的立场,十几年前,你们都还不知道林千夜是谁呢吧?我先来,后到的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与狄家的亲事,是三年前定下的,我先前并不知情,直到如今,都未见过未婚夫是什么样子。”这句话是博同情,出云国民风开放,并不主张盲婚哑嫁,定了三年的亲,还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这叫她如何嫁呢?所以,她悔婚悔得有理。
“我知退婚不易,能想到的,只有入朝为官这一个办法,只有夜夜苦读不辍。而今,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达成所愿,你们为何要这般待我?”说罢,她头更低了,只看到肩膀微微颤动。
众女子面面相觑,她们本是想着狠狠地折辱一番沐归晚,出一口心头恶气,可看她这幅捂住可怜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了。
“啊……右相大人来了。”见到林千夜的马车,众女子更是心虚,她们在右相府门口把他心爱的女子给欺负哭了,右相大人会认为她们是蛇蝎心肠吧?
她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优雅的男子下了车,把归晚护在怀中:“她是本相今生唯一认定的妻子,你们若有不满,找本相说话。”
众女子伤心了,绝望了。
归晚僵住了。她先前演戏演得不亦乐乎,但怕说谎会遭雷劈,是以十分坚持底线,至始至终,都只说了要与狄家退亲,可没说过半句仰慕林千夜的话。
见林千夜毫无压力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着实万般钦佩。果然,右相大人之所以右相大人,是脸皮比较厚的缘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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