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显然是个自来熟的:“你刚才愁眉苦脸的,是遇到烦心事了吗?好嘛,好嘛,不问就是了,干嘛那种表情。真是小气。”
“哎,你说你要报答我。是不是真的?还是随口说说?”
“我也不要你报答了,你请我吃顿饭吧!”
一路上辛紫薇叽叽喳喳的,仿佛一刻都停不下来,楚兰敏还没见过这么活泼的女子。
待吃完饭后,他就知道她是个孤儿,从小在镖局长大,是个女镖师,前几日押镖到荀阳,跟总镖头的女儿打了一架,那个大小姐竟然丢下她一个人走了,她的随身衣物都在镖队里。身上的盘缠都花完了,就想出来找份活计。别人看她是个女的,都不肯用她,她在遇到楚兰敏时都饿了一天了,难得还有力气拉住那疯马。
“那些人,真是太气人了,女的怎么了?我从五岁就开始习武了,一般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呢。”她气鼓鼓地道。
荀阳城中每日来来往往的镖队那么多,女子走镖也不算什么稀罕事,看她一身骑装,身手也利落,应该是有几分功底的。楚兰敏道:“要不我赠你一些盘缠吧!”
紫薇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成,不成不成,我有手有脚,干嘛要你送我盘缠?喂,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本姑娘可是很有骨气的,从不吃嗟来之食。”
楚兰敏心情郁郁,也被她逗笑了:“那你要如何?难不成吃了这顿继续饿肚子?”
紫薇上上打量了他几眼:“瞧你这身打扮,出手又这么阔绰,该不会是哪家的少爷吧?你家缺不缺人啊?最好是保镖之类的,这个我最拿手。”
楚兰敏好笑,且不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用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当保镖?何况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护卫都是千挑万选,从小就培养的,都是一等一的忠仆,哪用得半路找人?
看到他的神色,紫薇很是泄气:“就算你不用我,你就没有姐妹吗?我去给她们当个女保镖也好啊。拜托你了,只要包吃包住,等我找到活了,立马就走,绝对不会赖上你的。”
怎么说她也帮过他,让一个小姑娘就这样流落街头,他也过意不去:“那好,你先跟着我吧!我过几天问问店铺里缺不缺人手。”
“恩,谢谢你。”紫薇的笑容很是灿烂,“我知道你为难,一个月,就一个月,不管找不找得到工作,我都会走的,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楚兰敏心中一暖:“我要去办点事,你是跟着我,还是让车子先送你回去?”现在,沐师姐该回去了吧?不问出一个结果,他总是心底难安。
紫薇匆匆抓了几块糕点:“当然是跟你去,我现在是你的保镖,当然要跟着你的。”
楚兰敏叫人把糕点包给来塞给她:“那现在就走吧!”
紫薇捧着糕点甜甜地笑:“你可以叫我紫薇,我呢,就叫你少爷。少爷,我发现,你是个很细心的人,以后谁嫁给你,谁就赚到了。”
楚兰敏一笑,不置可否。
在马车上,紫薇的嘴就没停过,讲起走镖时的趣事,路上遇到黑店啦,半路杀出劫匪啦,各种危险的事,她说出来就分外有趣。
“走镖的生活很辛苦吧?”她的手很粗糙,虎口处还有厚厚的老茧,跟一般养尊处优的小姐比起来,只能说是难看。
她自己却毫不在意:“为了谋生,哪谈得上什么辛苦?”
楚兰敏又是笑:“每个走镖的女孩子,都像你这么爱说话吗?”
“差不多都是吧!”她认真地点点头,“你都不知道,走镖路上经常连着一个多月都不见人烟,再不说说话,岂不是闷死了。还有一次,我们在南楚国遇到了暴风雪,挖了个雪洞靠在一起相互群暖,你知道的,在雪地里,要是睡着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们只好轮流着讲故事,渴了就挖了雪来吃。”
那样的困境,她却当成了一件趣事来讲,楚兰敏不知不觉中对她的那点生疏和隔阂都不见了。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便是如此吧?
下了马车紫薇就在惊叹:“哇,天哪,你朋友家好漂亮。”接着又是忐忑,“我身上这么脏,她不会嫌弃我吧?”
本来楚兰敏想叫她在马车上等,她这么一问,也只好改了主意:“不会,沐师姐人很好。”
小小的荷塘中,是一个精巧的五角亭,层层的荷叶尽头,归晚靠在栏杆上,转身看到楚兰敏身后的紫薇,微微一愣:“这位姑娘是……”
紫薇大大咧咧地自我介绍:“我叫辛紫薇,是少爷新请的保镖。”
辛紫薇吗?看起来年纪相仿,是她吗?爹爹的亲生女儿,拥有她可望而不可得的姓氏和血液的亲妹妹。当年她与娘亲一起被洛心带走,就不复再见。
“沐师姐?”楚兰敏轻唤了一声。
归晚脸上换上了戏谑:“凤鸣,你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保镖?”
楚兰敏脸上几不可见地红了红。
紫薇看看他,又望望归晚,替楚兰敏答道:“我刚刚在街上碰到了少爷,我帮了他一次,现在换他帮我一次。”
归晚眼中含笑:“你用的兵器是刀?”
紫薇一脸惊叹:“天哪,少爷,你朋友能掐会算吗?我之前常年走镖的,兵器就是刀。”
楚兰敏也是微微诧异,归晚轻笑着解释:“你的手告诉我的,握剑的手,食指上的茧不会长成这样。”可是,这手心的茧也是可以造假的。她的手虽然粗糙,脸上的皮肤却很好,常年风吹雨淋的皮肤还能这样细腻,真是难得。
“我一见你就投缘,跟着凤鸣总是不便,不如跟着我,可好?”她这句话问得突兀,但也只是试探。
紫薇一脸苦恼:“我也很喜欢你,可是,我刚刚答应了少爷要跟着他一个月的,做人不能不讲信用。”最后一句话却是冲着楚兰敏说的。
楚兰敏苦笑,看来她是赖定他了,不过,她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他并不十分介意。
归晚心中有了数。
“你们是不是有事要商量?要不我先去别处逛逛。”紫薇不仅招人喜欢,还很有眼色。
“你是为了暗蓝星彩石的事找我吧?”归晚示意楚兰敏坐下,“如果是为了这件事,我确实一早就知道那地下有这块石头。”
紫薇的离开似乎也带走了那和悦的气氛,楚兰敏只觉得心底微微一涩:“师姐……为什么?”他介意的并不是那块石头,也不是那区区几十万两银子,而是归晚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难堪。他做了家主之后,第一次跟二叔作对,第一次低价卖出了祖上的地,却被人告知,那里面有重宝,他以后还如何服众?
“你知道的,那块地方,曾死了那么多人,本是最繁华的地界,而今,周围的店铺都几乎开不下去。我们不相信怪力乱神,普通百姓们却是十分信奉的。”
牙行若是经营得好了,就意味着商会能一步步站稳脚跟,这是很多人不乐意看到的。他们现在不出手,不过是还不到时候,她怕到时有人捣乱,而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最是子虚乌有,也最能蛊惑人心。
“师姐不是请叶家人去看了,房子也是他设计的吗?”这与那块石头有什么相关呢?
“暗蓝星彩石,因于湛蓝中带了点点金色星光,华贵无比,被誉为帝王之石,这你知道吧?”归晚淡淡笑道,“若非是块福地,又怎么会出这样的石头?”
楚兰敏眼睛一亮,他要的,也只是这个答案而已。沐师姐不是要故意给他难堪的,这就足够了。他在楚家的种种,就只当是一种磨难吧!
归晚却隐隐有些头疼,楚兰敏终究只是一个十七岁,从未接触过经商事物的少年,他在绘画上天赋极高,想必,兴趣也都在这个上面。他聪明,却太过天真心善,对于一个画师,这是不可多得的天赋和优点。然而,在商场和官场,天真和心软只会害死他。
“凤鸣,你还记得当日在京城我跟你说的话吗?”归晚望着他,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陛下,为什么要你做楚家的家主?”
“我……”楚兰敏低了头,他想过,却是不敢深想。
归晚却容不得他退缩:“既然有皇商楚家和白家,陛下又为何要再建一个什么天下商会?你真的不明白吗?”
“师姐,我明白,可是……”可是我不敢想,有一日你我会站在敌对的位置上。
少年眼中的惊痛几乎刺伤了她,归晚闭了闭眼睛打断他:“没有可是,事实就是如此,陛下打算收回白家和楚家的荣耀了。”
“不……”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几乎含了泪,他不能接受,从沐师姐口中听到他们将会成为敌人的事实。也无法接受,他竟成了家族的软肋,因为他无能,成了陛下堂而皇之地削弱楚家的借口。
“所以师姐,那块石头,你不仅是为了商会考虑?也是想帮着陛下打击我吗?”楚兰敏握紧拳头,见归晚不答,越发觉得心痛,“师姐,你知不知道,知道你来荀阳时我有多高兴?当日在楚家大宅见到你,我又有多惊喜?前几日,你平抑了米价,我甚至跟别人一样,为了你欢呼喝彩。听到别人肯定你,我比自己受到肯定还要高兴。师姐,你如今却告诉我,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在与我为敌?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不,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伤害你,我方才的话,其实是想告诉你,注意楚正良,别叫他疯狂的举动带累了你啊。
“是不是这样?沐师姐,你告诉我!”
“是!我就是为了帮陛下对付楚家而来,我是你的敌人。”归晚握紧了手中的扇子,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她伤害了他,她终究又伤害了一个她不愿伤害的人,“那块石头,你随意出个价吧!我会卖还给你。”再不情愿,这也是事实,他们以后也不可能和平共处。
“师姐是在可怜我吗?”楚兰敏似哭似笑,“帝王之石也好,神仙之石也罢,我从不在意。”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仍不愿对她说一句怨怼的话,他只是怪他自己为何如此无能,才会叫陛下看轻了去:“我知道师姐需要钱,那块石头,我会出价买回来。”只要是你要的,我就会给。
他大踏步离开,只是几步,便已被那荷叶遮住了身影,想来他不愿叫任何人见到他此时的狼狈。
“姐姐,你好狠心。”紫薇笑吟吟地出现在她身后,“对这样在意你的人,也能下这样的狠手。”
“你真的是紫薇?”
“我真的是辛紫薇,祖籍岭南,父亲是辛渐,母亲是风绿衣,今年十五岁,七月二十八的生辰。”她一把撩开额头,额发覆盖下是一个细小的疤痕,“努,你看,这块疤,娘亲说是小时候从床上掉下来磕的。”
她真的是她妹妹,归晚却只有荒谬的陌生:“洛心叫你来的?”
“才不是呢。”她摇摇头,俏皮地道,“我干嘛要听那个老女人的话?”
归晚叹了口气:“那在这住下来吧!”
紫薇扑哧一声笑了:“我才不要呢!跟着你,哪有跟着楚兰敏那个呆头鹅好玩?”
她可以叫人扣下她,可是,她不想这样做,不管紫薇的目的是什么,她终究是她妹妹,爹爹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而且,姐姐命中带煞。你有没有发现,跟你亲近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我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紫薇在她耳边低低道。
只此一句话,叫归晚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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