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立威

牧天枢再次见到苏青黛，是半个月后的事情。

许是不同在相府居住的原因，牧天枢对她惯常冷淡态度已经不怎么在意了，反而觉得这位表妹与那些权贵千金们大为不同，自有一番孤傲风骨。为这，他替苏青黛张罗饭局格外用心，常溯城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富家千金，他都亲自登门邀请，无一拒绝。

除了这些收到邀请的同辈人外，还有一些不请自来的，譬如嵘王府那位在姑娘们口中不仅幽默风趣又风度翩翩的封先生，又譬如薛永的外孙，薛明塘。

薛明塘不是本地人，到都城求学不过四年时间。这四年里他极少外出又或者与同龄人交游，大多数时候都在外公薛永监管下学习经史子集、律法政论，即便有邀请也都委婉拒绝，因此并不在牧天枢的邀请名单中。

只是他来了，总不能不接待。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凭薛永的身份地位，加他一个坐席谁都不可能反对。至于封墨恭，虽然也是常溯城赫赫有名的一位，却在苏青黛的执拗要求下，只能搬一只又矮又小的脚凳子去角落里损着。

一群年轻人聚到一起，理所当然要比老东西们的宴席热闹百倍。各自报上家门后，四壶酒已然见底，苏青黛吩咐下人一样的封墨恭从外面又搬来两大坛酒，换上一只描画银碗，舀满后高高端起。

“常溯是浮余都城，天子脚下，没有能耐的人想在此安身难于上青天。初入常溯城时，多得舅公与表兄的照顾，我可高枕无忧；如今我搬出相府独自居住，再不能过多劳烦他们一家，日后还要靠各位关照。这碗酒，苏青黛先干为敬。”

满堂寂静，视线跟随碗起碗落，最终化为一阵喝彩。

女人豪饮，最是受欢迎。

苏青黛轻轻拭去唇边一滴辛辣酒液，色淡如水的薄唇微挑，又将酒满上。众人都等着她再说些什么拉拢人心的话，坐席稍偏的有几人交头接耳，目光中似有不屑。

祁南王之女如何？曾入宫面圣又如何？最终不还是要向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常溯子弟们低头巴结吗？

深宫无情，朱门无义。

哪怕她只是一介女流，想要独身一人在这权势比金贵的都城容身，那就得学会忍气吞声，学会趋炎附势，舍弃什么脸面尊严，也不能期待谁会怜香惜玉，庇护她这风口浪尖上不该出现的女人。

“祁南王府的案子诸位都知道，至今尚未水落石出。我是苏家后人，不能看着亲人们死不瞑目，总要竭尽全力查个清楚才行。”一片扫兴唏嘘声中，苏青黛再次举起碗，高挑身姿在妖冶烛光中倍显清冷。

封墨恭不无兴趣自言自语：“又要闹事。怎么你总与宴席过不去？”

三场宴席，她风姿各异。作为晚辈礼数周全的是她，不动声色拨弄局势的是她，言辞铿锵、气势凌人的也是她。他看着她如临冬之水的眼神就知道，她马上要展现给常溯城她那鲜为人知的一面了。

“日后交往相处，难免不会有摩擦出现。届时倘若青黛有什么令诸位不满的地方……”苏青黛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席上每一个人，而后字字清晰有力，“还请诸位多多忍耐，别给自家惹祸上身。”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牧天枢惊愕得合不上嘴，其他千金公子也呆住，笑容仍僵在脸上面面相觑，想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席间三十余人，除了封墨恭之外，唯一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呆若木鸡的，正是薛明塘。

薛明塘始终留意着苏青黛一举一动，他对她惊世骇俗言论略有惊讶，更多的却是欣赏。在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时，他已经提着酒杯悠然站起，浅笑着朝苏青黛一敬：“苏姑娘快人快语，没那么多虚情假意、阿谀奉承，只凭这点便值得尊敬。”

“那薛公子这番话，是否是阿谀奉承呢？”苏青黛看他，似笑非笑。

薛明塘没料到会被讥讽，脸色稍有不自然，很快又恢复常态：“在下称赞苏姑娘是发自肺腑的。那日在相府初见便有感觉，苏姑娘当是不同寻常的女子，所以今日才会觍颜来此。”

“这倒是，平常从不见薛大公子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来往。”反应过来的牧天枢嗤之以鼻。

牧天枢话音刚落就看见封墨恭默默摇头，后知后觉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忍不住暗骂自己。薛明塘没什么显耀声名，可他外公是薛永，只凭这一点他就不该招惹。

薛明塘并没有理会牧天枢的话，此时此刻他只关注苏青黛举动，甚至对几个沉下脸色愤而离席的人视若不见。另外还有一些底气缺乏不敢直接走的宾客，勉强打个招呼后才离开，最终尴尬着表情留在席间的，不过三五个人。

“人少些更好，跟他们坐在一起，总觉得臭不可闻。”靠前席位上，一个鲜衣蓬头的青壮男人屈起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案，看向苏青黛的目光竟有几分贪求之色，“今天这席不白坐，总算遇上一位可心的佳人。苏姑娘可有婚约在身？没有的话，还请苏姑娘给我指点一番，改日我要提亲的话，该请媒婆向谁去说？”

那人半倚后桌，语气慵懒，要不是身上衣衫质地华贵做工精良，大概会被人当做流浪乞丐。听得这人的话，牧天枢大感不悦：“裴钰，你是不是过分了？青黛可是我表妹，我还在这里站着呢，你别什么下流的话都往出蹦！”

“是你表妹又如何？论关系，我与她不也算远亲吗？”裴钰嗤笑，毫不遮掩的玩味目光在苏青黛身上游走。

裴钰的来头不亚于薛明塘，牧天枢气得瞪眼但不敢动粗，直觉得浑身火气都往脑子上涌。无计可施的时候，他又一次想起聪明绝顶的好友，却在目光触及闲观好戏的封墨恭那一瞬，想到了绝佳反击方式。

“裴钰，你看上我表妹这事我的确管不着，不过有人管得着。”牧天枢得意笑着，慢慢倒退至封墨恭身边，手掌重重落在好友肩头，“肯不肯让你追求我表妹，还是问问墨恭吧，他和青黛可是一对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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