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恭的出现意味着余下旅途再没有自由自在。可是又能如何?非亲非故,她赶不走他,他也绝不会走。
苏青黛除了接受外别无他选。
“买空了常溯城的药铺就只做出这么三五瓶药,也不知道能供你用多久。不过应该问题不大吧?你特地把钟姑姑留在常溯城,大概就是为了让她等救命的药。钟姑姑拿到药送来之前,还请苏姑娘允许我帮帮小忙,免得回去后没办法向王爷复命。”封墨恭的聪明敏锐一如往昔,苏青黛的一切安排就好像他都亲耳听到。
跑了一天的路,苏青黛有些疲惫,起身绕过他往楼上走去。封墨恭端起两只碟子紧跟其后,眸中充满期待。
这一路,雪团也颠簸得十分辛苦,此时正蜷缩成一团在榻上酣睡。不请自来的封墨恭凑到榻边,弯腰将两碟鲜肉放到雪团面前。睡得正香的雪团嗅到食物香气发出嗷呜嗷呜两声鸣叫,撩了撩眼皮,豆子似的漆黑眼珠总算睁开。
又一声惊喜低鸣,雪团也不顾送来食物的是谁,抖一抖雪白皮毛四足站起,毛茸茸的头埋进碟中一阵撕咬。
“生怕不新鲜,用坛子装着冰块颠了一路。”眼看雪团吃得欢快,封墨恭也倍感欣慰,侧头向苏青黛笑道,“当然,也没忘记苏姑娘。我房里还放着几包长乐坊的碎玉糕,还有一块宫里送来的蜜汁腊肉,苏姑娘要是吃不惯路上饭菜,我可以让常白下厨房露一手。”
苏青黛皱眉:“我不吃荤。”
“腊肉是给我自己备的,你吃的素材也准备了许多。”封墨恭一脸理所当然,“反正要一起上路、一起吃饭,搭个伙不是挺好吗?”
“我很好奇,嵘王怎么舍得让你这首席谋士离开身边?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你没有给他分析利弊么?”
封墨恭耸肩:“来或不来,不过我一句话的事,劝嵘王做决定比你想象得还简单。”
“不过是奉命来监视我罢了,没必要说得冠冕堂皇。”
苏青黛的嗤之以鼻换来封墨恭淡然一笑,而他的话依旧真假难辨:“信不信由你。早说过,我对你并无恶意,是你总在用恶意揣测我。”
是耶非耶,人心隔肚皮,如何看得真切?
苏青黛又变得沉默,任他在那边垂涎雪团柔软身子,自己靠坐窗边望着外面阴霾天色,久久不动。
冬天快到了。
雪团酒足饭饱,一直饿着肚子的封墨恭也心满意足,收起东西走到苏青黛身后。过近的距离没有让苏青黛不适,他也极其自然,丝毫不觉得尴尬。
“你做什么事都很小心。知道有人在暗处虎视眈眈,你孤身一人不会在路上耽搁待久,必然快马加鞭赶路。一天的时间,你能到达的最远落脚处就是奉和镇。想一想你孤僻性子,我就提前在这家最偏僻冷清的旅舍内等着了。哦,对,常白也在。”
“他不用忙玄天门的公务?”比起封墨恭对自己的了解,苏青黛对常白同行更为些抵触。
“用,怎么不用?”封墨恭懒懒道,“我是为私心而来,他却是来执行公务的——祁南王府血案未破,玄天门得到圣上旨意派人沿路保护并监视你。出于某些原因,常白毛遂自荐领下了这个任务。”
苏青黛若有所思点下头。
常白的身份,封墨恭只说是他好友。但从几次事件来看,她坚持认为常白是他的护卫,他离开常溯城,常白自然也要想办法跟随保护。问题在于,一个玄天门公差,为什么如此忠心耿耿保护身份低微的草芥?怕是与嵘王谋士这身份无关吧?
如此一来,他的身份愈发可疑了。
“我知道苏姑娘独来独往惯了,但事关性命,这段期间还是忍一忍吧。我固然称不上风流倜傥,无聊时给苏姑娘解解闷还是能做到的——我说的不是打我骂我这种,欺负我的有雪团一个就够了。”时辰不早,封墨恭自觉退出,轻轻关好房门。
苏青黛回到榻上坐着,抱起雪团发呆。
有人同行束手束脚不是好事,无奈她有病,他有药,怎能拒绝?再像之前那样赌气把他拒之门外么?倘若让远在北方的那两位知道自己拿性命开玩笑,定然要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无从选择,那就由他吧。
异地他乡的冷硬床榻让苏青黛彻夜难眠,午夜开始下雪后,她更睡不着了。无数次辗转反侧,她索性懊恼起身,推开窗子开外面那片无声飞舞的纯白。
“不睡觉折腾什么?”门外传来常白不耐烦低语。
白天不见人,是为积蓄精力夜里守卫?苏青黛对这尽忠职守的护卫多了微末敬意,却仍然懒得回答他的任何问题,照旧望着漫天素雪恍然失神。
雪,她看了十几年。
不是每到冬天见一次那种,而是年年岁岁,暮暮朝朝,身处皑皑白雪与一望无际的荒凉中,度年如日。
所以她并不喜欢雪,甚至是厌恶。尤其是雪落满身仍感受不到寒冷时,她总会暗暗气恼,暗暗烦躁,面上仍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生怕有谁看到她的表情,又流露出她不想见到的表情。
她不怕死,只怕自己的死会让一些人伤心。
这场雪下了一整夜,次日天色大亮时,整个奉和镇都被洁白笼罩,银装素裹,别有一番情致。
只在天亮前小憩片刻的苏青黛早早出门,低头看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轻叹。灶糖一样黏人的封墨恭很快出现,弯腰掬起一捧雪揉成一团:“这么大的雪,想赶路是不可能了,在镇上多留一天吧。这时节还不算太冷,想来明天积雪就会融化,到时再赶路不迟。”
“我不介意,你得去问问你那位整夜没睡的护卫乐不乐意。”苏青黛转身,紧了紧衣衫领口。
“他乐得整个白天都能睡觉不干活。说起来——”
衣袖忽然被攥住让苏青黛些许不悦,刚想回头瞪眼质问,只见一片雪白迎面而来,登时在头顶炸开一片冰凉的白色细碎,额头,脸上,脖子,到处都是冰冰凉凉的感觉。
始作俑者封墨恭笑得阳光灿烂,她却愕然呆立。
倘若他拿的不是雪团,而是一把匕首呢?
似乎对他的过于掉以轻心,已经到了能够让他轻易杀死她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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