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门槛

苏青黛是郡王，不是官宦，更不是涉案妇人，若按照白幡上提示是要被拒之门外的。

封墨恭侧身看她，一副饶有兴致神情：“东陵郡的那些大老爷们好像不太待见你，这郡府还要去么？”

“去，为什么不去？”苏青黛从容不迫，“浮余国律法规定，郡王入封地需拿着名验到郡府验明正身，否则不得领取食邑。我虽不愁花销，却也没大方到从一品的食邑白白送人。这郡府是新规也罢，旧则也好，今天必须为我破例一次。”

朝廷倾轧这种事情，身在玄天门的常白看得比封墨恭更多。他冷哼一声，罕见地替苏青黛说了句话：“郡守没这么大胆子招惹郡王，多半是东陵本地的官宦权贵授意刁难。我看这里的乡绅门阀也是有脸面没脑子的，真以为两条破布几笔废话就能阻挡得了圣意？闹到最后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是不带脑子胡作非为，还是仗着某些大人物授意寻衅滋事，进去一问便知。”苏青黛将马拴在石兽上，径直走入根本无人守卫的郡府大门。

东陵郡多山多水，最怕的就是暴雨成灾，一旦闹灾，那就得上上下下全部出动，竭尽全力挽回损失，才不至于从上至下被罢官到底。苏青黛到郡府的时候，恰好焦头烂额的郡守带上所有郡府的人去开仓放粮，郡府内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

三人在郡府内逛了一大圈，苏青黛还翻了翻府事杂记，而后又等待足有一个时辰，才见郡守带人疲惫归来。

见有人不经允许擅自入内，郡守登时沉下脸色张口要骂。待察觉白衫貂裘的女子气度雍容，另外两个男人也非善茬时，郡守马上意识到什么，连忙躬身行大礼，慌慌张张道：“不知东陵王大驾已到，秦沛书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苏青黛最不愿应付此类场面，于是朝封墨恭使了个眼色。封墨恭对于自己被临时当成手下指挥并不介意，落落大方上前寒暄。

“东陵受灾严重，秦郡守能身先士卒实在难得，王爷怎会怪罪？”亲手将郡守扶起，封墨恭退到苏青黛身后，尽职地扮演着随从角色。

郡守秦沛书松口气，飞快摸了一把额上冷汗，脸色仍有几分尴尬：“王爷进来时……”

不等秦沛书说完，封墨恭叹口气打断：“门外石兽上挂的东西王爷看见了，不过王爷说那不可能是秦郡守所为，必然出自一些心怀不满的顽劣之徒。不过话说回来，郡府重地，竟然有人敢如此嚣张，光天化日下给王爷脸色看……秦郡守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等抓到那滋事的人，还得好好处置一番才行，否则东陵郡的风气早晚要被带坏。”

苏青黛瞥他一眼，似笑非笑。

到底是惯于玩弄权术的人精，封墨恭几句话下来不仅保住了郡守的脸面，同时也让本来什么事都没做的苏青黛送出一份大人情。至于是谁肆无忌惮公开排挤新王，众人心中都有几分揣度，只是东陵此地局势尚不明朗，没必要过早撕破脸皮，还须酝酿火候。

一身黑锅被轻易化解，秦沛书立刻对初次见面的东陵王好感倍增，屏退府兵各忙各的之后，引三人去往后院书房。

奉上茶，老奸巨猾的郡守开始大倒苦水。

“俗话说得好，会哭的娃有奶吃。东陵郡自打开朝以来就没做过封地，上面有什么好处都落不到咱们头上。听说圣上改封祁南王家千金为东陵郡王，下官是真的打从心底高兴，日日夜夜盼着王爷早些到来。只是……只是东陵此地有些特殊，别看下官当着一郡的父母官，却是半点儿地位都没有，说话办事都要看几位朝中高官亲家的脸色。唉，不瞒王爷，郡府门口那两幅字的确是下官挂上的，但下官摸着良心保证，那绝对不是下官的本意，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啊！”

不管秦沛书的话是真是假，那份无奈是装不出来的。苏青黛端着茶，慢道：“世态炎凉，不过如此。昔年父王尚在人世时，想来不会有人如此大胆欺负到我苏家头上，不过是看我一个孤女没什么靠山罢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到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

秦沛书尴尬赔笑，额上又是一层细密冷汗。

一个人能耐如何未必需要见真章，有些人动了手你才会知道他是高手高手高高手；而有些人，只要说上三言两语，那份藏在字词中的气势魄力便无形散发，直教人头皮发麻。

眼前年纪轻轻的女郡王，显然就是这种可怕角色。

封墨恭一把折扇敲打着掌心，微微眯起眼眸：“是谁在背后逼迫秦郡守，不知道秦郡守可否透露一二？王爷是要在东陵郡安家的，不只东陵郡内，整个东陵地区的门阀权贵都要有所了解才行，也便于日后把这些人该赏的、该罚的、该杀的，利利索索做个分类。”

秦沛书打了个寒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窝囊。使劲儿吞了两口口水，已经天命之年的郡守沉默许久，最终还是选择倒向苏青黛这一边，把他在东陵郡这些年所了解到的人事形势，毫无保留一一道出。

白幡是几户权贵大族要求挂上的，为首的两家都有子弟在朝为官，且官职皆在四品之上；除此之外还有几家擅长见风使舵的，听闻庙堂之上有人不满苏青黛，马上摆出誓要排挤这无根无底的女郡王的坚决态度。

苏青黛在宴席上一番铿锵言论得罪了不少人，有人看不清形势落井下石很正常。然而与这些门阀有所牵连的人物中，有一位是苏青黛和封墨恭都没有想到的。

根据秦沛书所言，眼下东陵郡各大家族中执牛耳者是为东渠霍家，在白幡上泼墨挥笔写下那两句话的就是霍家长子霍东雷。而霍东雷与帝都庙堂的联系，除了身在尚书台的三叔外，还有一位童年时曾以义兄义妹相称的帝女。

信陵公主，邵小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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