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大,少了一个宦官算不上什么事;京兆府水深,有些案子从发生到结束都不为外人所知,也是习以为常。因此周象的死,成了京兆府和大理寺卷宗里,又一桩无解悬案。
苏青黛明白,这是邵季城在暗地里保她,至于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愧疚,不好说。
没人追究,她当然乐得少一堆麻烦。除了发热浑身难受在榻上躺了两天外,日子又和从前一样不咸不淡的,照顾苍术,和雪团嬉闹,对不请自来的封墨恭横眉冷目,似乎就是她如今生活的全部。
有时候苏青黛会觉得少了些什么,仔细想想,大概与君家兄弟的往来减少了。自打君弈因为她被送进北衙禁军挨了顿鞭打后,君清便不再频繁过来请她去吃饭,偶尔送来些水果,也都是悄无声息放在门口就走掉。
在她看来,君家兄弟的疏远是可以理解的。君弈这人性子淡泊、与世无争,唯一心愿就是照顾好弟弟;而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为掀起波澜。
说白了,尽管性情相投,可他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疏远就疏远吧,权当是为了他们兄弟二人好,只要与她接触,那两个善良又朴实的兄弟早晚还会被卷入纷争之中。帮君弈某一份差事,让他们不再忍辱负重、清苦贫寒,让君清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再与君弈谈琴,说笑,聊天下,缺了一份知己无话不谈的热闹畅快。
“少了位客人而已,姑娘不必往心里去。再说人就住在巷口,想见面,不就是几步道的事吗?”
就在钟姑姑如此开解苏青黛的时候,消失数日不见的君弈又一次出现。不过这一次他身边跟随的不是君清,而是苏青黛全然没有想到的另一个人。
宁王邵正则。
看邵正则一身常服面带笑意,显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苏青黛深深看了君弈一眼,请二人入内堂。邵正则在前,君弈跟后,二人走入内堂时皆是一愣——此时在苏青黛家的外人,可不止他们两个。
“这两天买的鱼都不怎么新鲜,还是先喂它鸡肉吧。上次就是因为吃了不新鲜的肉,一连几天它都闹肚子吃不下东西,整整瘦了一圈——就跟你似的,动不动就生病,病了就不好好吃饭。”
封墨恭低头坐在内堂的椅子上,怀里抱着一团雪白,一手端着装着鸡肉茸的小碟子,一边喋喋不休抱怨。苏青黛没好气瞪他一眼:“起来,有客人。”
“啊?”封墨恭茫然抬头,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二人时,愣了愣。抱着雪团慢吞吞站起。他的一举一动仍然像是那个徒有脑子没有力气的唠叨门客,语气也和从前别无二样:“原来是宁王和君先生,封某失礼了。”
邵正则客气拱手:“想来是嵘王府的封先生了。久闻封先生大名,今天终于得见一面。”
“要寒暄你们自己找时间,别在这里磨牙。”苏青黛不冷不热怼上一句,对邵正则和封墨恭的不满溢于言表。
封墨恭耸肩:“你们聊正事,我去给雪团洗个澡。”
君弈眼看封墨恭离去,这才肯开口说话:“王爷气色不怎么好,最近又生病了吗?”
“没什么,淋了场雨,有些发热,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对君弈,苏青黛一如既往和气温柔,根本不在意他为什么许久不露面,却突然之间和邵正则一起出现。请二人坐下后,苏青黛仍旧只与君弈交谈:“你的伤怎么样了?还有阿清,有段子日没去看他,身子还好么?”
君弈自知身份比不上邵正则,本做好了在一旁当个陪同的打算,不料苏青黛不买邵正则的帐,他也只能尴尬回应。就这样聊了两句,发觉邵正则的眼神有些不对时,君弈连忙找机会推出邵正则:“这几天我被京兆府暂时借去,辅助宁王追查周少监那个案子。今天宁王特地带我过来,就是为了向王爷说明追查的情况。”
邵正则顺势接过话头:“之前我说过,倘若真是周少监为非作歹在先,绝对不会姑息纵容,让东陵王平白受冤。圣上也说东陵王不可能做出如此心狠手辣之事,必然有什么原由促使,就把这案子交给了我。没日没夜查了几天,如今终于有了些结果。”
周象为什么要杀她,又是谁杀人灭口断了周象这条线索,苏青黛心里有数,本不期盼谁去追查。不过送上门的好意总不能拒绝,便随口敷衍了几句。谁知,邵正则竟把这件事看得很重,倒是真的用了心在查。
“经过大理寺仵房验尸,周少监的确死于自杀,与东陵王无关。此外,在周少监死后,我和京兆府府尹亲自走了一趟他在宫外的家——东陵王调查过周象,应该知道他还有一房妻子。我们去的时候,周少监的妻子正打算去京兆府报官,说夜里家中突然闯进来几个歹人,其他什么都没拿,唯独抢走了她腕上带的玉镯。她被抢的玉镯,恰好就是染坊里突然多出的那只。虽说还没抓到人,没有确凿证据,但是从这玉镯归属来推测,逃走的那几个黑衣人,应该就是抢走玉镯的人;而玉镯之所以会被断成两截丢进屋子里,应该就是为了威胁周少监。”
“有位朋友帮忙调查过,周少监与妻子十分恩爱,对独子更视若性命。为了妻子和儿子不受连累,他极有可能用自己的性命来换一家妻儿平安。”苏青黛语气轻慢,亲手给君弈倒了杯茶,却没有理会同样在旁边,贵为亲王的邵正则。
邵正则自然看得出她是刻意怠慢,低头笑笑不以为意,一封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红纸推到苏青黛面前:“案子我会继续追查。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告知东陵王一声,过几日圣上宴请几位亲王和郡王,东陵王也在受邀之列。日期和具体时间、地点这上面都有写,到时候我会提前派轿子来接,请东陵王早作准备。”
宴席宴席宴席,来常溯城之后几乎每个月都有不同名头的宴席,苏青黛实在厌烦。可这次是邵季城张罗的,说是邀请,实质仍是圣意,谁敢不给这个面子?
况且,能一起把所有亲王、君王都见一见的机会,恐怕只有这一次。
“好,我知道了。”苏青黛起身,语气动作依然是送客状态,“没什么事宁王就请回吧,我还有些事要和君弈聊。”
邵正则点点头,并无不悦之色,只是转身离开前意味深长看了君弈一眼。
君弈眉头一皱。
那一眼,他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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