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不见苏青黛人影,邵正则颇有几分担心,毕竟河洛镇距离边陲不算太远,谁也不能保证程卑的人不会悄悄潜过来报复。
安排完这两日要紧事宜,他便披上罩衫走到院外,一边散步一边注意着苏青黛房间动静。随着暮色愈发深重,他开始隐隐不安,在院落中踱步数圈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走出院落,往宅院大门那边慢慢走去。
她回来的话,他希望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这个决定大概算得上邵正则平生最后悔的事情之一,若是早知会撞见门前那两道影子相连、身躯相拥的身影,他必然不会选择走到门口。
抬眸见到封墨恭与苏青黛时,恰是封墨恭低头吻她唇瓣那一刹。
苏青黛闭着眼没有任何抗拒举动,长长眉睫轻颤,不知道是否倒映在封墨恭那双深邃的眼眸中。
邵正则的心蓦地一紧,既而是从未有过的冰凉难受,明知道不关自己什么事,却还是有种愤怒、失望、自怨自艾交错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沸腾,撞得他心口一阵阵凉丝丝憋闷。
为什么她不反抗?她不是说与那个男人没什么关系吗?
为什么不是他?他一直很努力、很小心地接近她,在乎着她的一切,却输给了一个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人。
直到这一刻,邵正则才忽然明白过来。
他想接近苏青黛的冲动,绝非天子的命令或者为了谁那么复杂,除去那些强加在他身上的重担,他对这个特立独行的女人只有一种极为纯粹的感情罢了。
喜欢她。
想成为对她而言特别且唯一的那个人。
胸腔里翻滚的躁动又勾起了咳疾,邵正则忍不住喉咙里的痒,大声咳起来。
咳声惊动了门口的二人,两道身影迅速分开,一前一后走到邵正则面前,清澈嗓音平静响起:“宁王的病还未彻底康复,不该在日落后出来走动,北边的风可烈得很。”
即便被人撞见不雅举动,封墨恭仍从容不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面不改色去搀扶咳弯了腰的邵正则。
毫不犹豫地,邵正则将他伸来的手打开。
身后,苏青黛蹙眉,却没说什么。她上前半步与封墨恭并肩而立,白玉似的指尖穿过他修长手指轻轻扣住,拉着封墨恭昂首挺胸与邵正则擦肩而过。
“我去叫符掌使过来。”她语气平淡。
邵正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了两声,目光却无法从十指交扣的两只手上移开。
“不必了,我这就回去。”邵正则面上带着苦笑,藏起那份不甘,“明日要起早赶路,东陵王和封先生吃过晚饭都早些休息吧,路程还长着呢。”
封墨恭略一颌首,优雅有度,对比温润如玉的宁王毫不逊色,倒是邵正则觉得自己在气魄上短了他三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在看到刚才那不该看的场景后,他觉得自己竟处处不如封墨恭了,除了与生俱来的富贵身、王侯命,他没什么可以拿出来与封墨恭媲美的。
愣愣站在门口直至那二人穿过院门离开,邵正则空落落的心情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自我安抚。他长而深地吸口气,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想到反而更觉得心口刺痛,如浸冰河。
那晚,苏青黛依旧和封墨恭同床共枕过的夜,只比前夜多了两个在门外值夜的护卫。邵正则说担心有危险所以派人在门前守着,封墨恭却小声轻笑,说他不过是派人看着屋里的动静罢了。苏青黛对邵正则的举动没有质问,说不上反感,也说不上支持。
邵正则对她是个什么想法,派人看着是不是出于小气嫉妒,这些对她而言无关紧要。
跟封墨恭之间有什么关系,她觉得不需要对任何人交待。
再往后的一个月里,一行人都在缓慢向常溯城前行,封墨恭与苏青黛当真达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同吃同行同住。不过相较之下,邵正则也没差几分——夜里他没办法跟着,可白天赶路的时候,他全程与苏青黛和封墨恭二人同坐一辆马车内,比起陪伴解闷,更像是监视。
这种感觉让苏青黛微微有些反感,质问几次险些脱口而出,都被封墨恭及时打岔堵了回去。
事实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苏青黛渐渐发觉自己并不厌恶封墨恭时时刻刻守在身边的感觉。放下那些沉甸甸思量的一个月里,她无比轻松自在。
累了倦了,歪头就有结实肩头可以依偎,不管睡多久都有他沉默相守;无聊时,他会说些天南海北奇闻异事为她解闷,又或者仗着一肚子坏水用言语捅谁两刀,只为博苏青黛一笑。
夜里自是安睡到天亮。
他始终以同一个姿势面对她、抱着她,嘴上说着喜欢,身子守着规矩,倒是难得。很多次苏青黛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看到的都是他柔柔目光,就好像他一直没有睡,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就只为享受她沉睡的容颜一样。
但凡女子,没有谁能不为这般情痴而心动。
然而封墨恭也不是完全让苏青黛感到满意——大概是在河洛镇那个吻开了先例,之后没晚入睡前他都变着花样从她唇上采撷一抹温润柔软,纵是苏青黛吹胡子瞪眼睛也躲不过他这最贫瘠的揩油。
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习惯了被束缚在一起的手,习惯了他的体温与气息,习惯了在他不规矩时,往他手臂上狠狠掐一把,习惯了身侧有他。
一路南行,月余,终抵都城常溯。
苏青黛本打算先进宫把边陲的事解释一番,毕竟对程卑大打出手惹来麻烦的是她,不料邵正则却提出反对,劝说她先想办法解除与封墨恭之间那段缠人的铁藤,之后种种事项再从长计议。
封墨恭与邵季城想法一致。
“若非必要,我不太想与皇帝见面。”他的理由十分简单,却很有说服力。
苏青黛算是迁就他,答应先想办法除掉铁藤再说,在常白引路下往市坊的铁匠铺子奔去。在铁匠铺子里耗了小半个时辰,又花了二百多两银子算是租用某把据说价值连城的利器,总算将铁藤割断除掉,一时轻松许多。
却也觉得,依稀失去了些什么乐趣。
但苏青黛来不及品味得与失,很快君弈便找到她,神色慌张地给她说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譬如,邵季城对她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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