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成亲吧。”
那一句,简短而轻柔。
却让苏青黛许久失神。
初至常溯,是他在暗无边际的黑夜里在她眸中留下深邃一眼;日后再见,他便开始无休无止的接近与纠缠;东陵郡一行,她不再把他当做敌人,也开始愿意与他说话,听他胡扯;及至北上,她已然默许了他的种种唐突,习惯了他难辨真假的表白;古墓下历经艰险再度归来,她虽抗拒着与他有更深瓜葛,却还是一步一步地,走进他期望的,早已铺垫好的圈套与怀抱里。
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平静地看着她说出这句话。
她贵为封王能如何?她有着青公子的特别身份又如何?她早就说过,她这条命已然没了未来,随时可能去往死地,他怎就听不懂,怎就不明白她的意思呢?
生而孤独,死亦当寂寞。
她不愿,死后留给谁一个烂摊子,一场遗憾,一份思念。
担不起,舍不得。
可最终他还是说了,仿佛他根本不知道她是个随时随地可能死去的人,又好像他并不在乎她无法陪伴他走过天长地久,更像是,他真的就只在乎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不计结果,不问结局。
相识仅一年余,怎会有如此深不可割的感情呢?
苏青黛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咆哮着,叫嚣着,让她不要相信。然而她终归不再是未曾与他历经生死磨难的冷漠女子了,在古墓里与他相依偎时,她便选择了义无反顾去相信。
但不是所有事情,只凭一颗心就能够决定的。
“我说过,这些话别再对我提起。我不会嫁给人任何人,尤其是你。”
苏青黛收起那些容易泄露她心事的细微表情,端起他斟满的那杯茶倒掉,决绝而不留丝毫余地。
“信陵公主当众请求赐婚,这件事不可能当做儿戏。我劝你躲过嵘王追杀后还是尽快与她商议婚事为好,至少你娶了她,便不必再担心圣上对你出手。其实信陵公主人不错,善良,有担当,她只是缺少一个能降得住她,让她乖乖听话的男人罢了。你有这机会,也有这本事,不该错过。”
苏青黛故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尽管每每提及信陵公主都会让她心底五味杂陈。
封墨恭稍作沉默,不恼,也不怒,只是淡淡看她:“这是你真心话么?”
苏青黛点头。
“罢了,到现在仍自己欺人。自欺欺人不算,还要再把我骗上一番。”封墨恭缓缓起身,表情平静得异常,语气则似有了几分颓然,“苏青黛,你且把我今天的话都当作醉话吧。我知道你有所顾忌,我说得太多会让你有压力,所以我一直尽可能给你足够的时间去考虑。但是别忘了,是个人就会有耐性耗尽的时候,我也一样。”
他的话,听得苏青黛心头发凉。
似乎他忍不住了,终于被触及了底线,所以开始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她何尝不觉得难熬?只是,别无选择。
封墨恭长叹口气,缓步走向门口。与她擦肩而过时,他低语,近乎呢喃:“至少她比你坦率,比你更有胆量。”
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要大声说出口,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信陵公主的一贯作风。
没错,她是个嚣张跋扈的公主,总是惹出许多乱子,以前也曾喜欢过许多人,而后又忘记。可是每段感情她都会尽心尽力去维持,一如她对封墨恭的不惜一切,宁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身为一个姑娘家去向皇帝提出请婚。
管他结果如何呢?至少她说了出来,她用行动来证明着那份心意,不抗拒,不隐瞒。
在这一点上,苏青黛自知比不上她。
苏青黛回过神时,封墨恭已经走出书房,静静站在院中树下不知想着什么。苏青黛没有去叫他,带着几分恍惚去找钟姑,让钟姑去为封墨恭购置两套干净衣衫,再收拾一间客房备用。
她不确定,在二人交谈不欢而散之后,封墨恭是否还会留宿于此。
到夜晚之前,封墨恭没再与苏青黛有过任何交谈。他在树上寻了一处较粗的树枝,跃上去睡了整整一下午,看得钟姑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翻身从树上摔下来。
至日落后,封墨恭醒酒,回到脚踏实地的地面上后,仍是惯常那幅样子去与苏青黛攀谈,却碰了一鼻子灰。
“怎么回事?”他一脸莫名看向钟姑。
钟姑只能干笑,毕竟在书房里说了些什么,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事实上苏青黛那一下午并没有闲着,她必须为可能到来的袭击做好准备,忙里忙外根本不得闲。好不容易打点妥当一切,她饿着肚子打算吃口饭时,却发现坐在堂中的不是苍术和钟姑,而是抱着雪团逗弄的封墨恭。
“回来了?吃饭吧。”封墨恭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苏青黛眉头一皱,转身就走。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封墨恭快步跟上拦住去路,怀中雪团四足发力一跃,钻到苏青黛怀中亲昵磨蹭。封墨恭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略显烦闷:“是不是我喝醉后说了些什么?我总是这样,喝多了就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
看他表情不像是在撒谎,有的人的确是那种醉酒后口无遮拦且记忆全无的。可他那些抱怨,显然也不是谎话。
苏青黛摇了摇头,仍不愿开口,抱住雪团返回桌边,飞快扒了几口半温饭菜。
“真不该喝醉后来找你。”封墨恭叹口气,面上浮起几分歉意,“不管我说了些什么,我都有必要先道个歉。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很好奇,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话会让你这么生气。”
苏青黛想了想,却发现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是因为他的突兀求婚,还是因为他说她不如信陵公主?又或者仅仅因为他那样怨责的口吻?
安静半晌,苏青黛抱紧雪团,暖着自己微凉双手,语气萧索:“没说什么,只说你很欣赏信陵公主而已。这点我也同意。”
“我吗?我说欣赏信陵公主?”
封墨恭有些难以置信,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追问,堂外空旷院落便传来一阵衣袂翻卷的窸窣细响。
“来了。”苏青黛低道一句,眸光一凛,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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