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恭的话音虽轻,落在苏青黛耳中却无异于一声惊雷炸响。
她有一瞬恍惚,下意识认定他又在开玩笑,恼火地想要挣脱他怀抱再送他一拳。可是封墨恭抱得那样紧,根本不容她挣扎,那种执着一反常态。
于是苏青黛安静下来。
她意识到,这一次,他好像真的不是在胡闹。
“你打算接受了?”她低声问道。
封墨恭只是点点头。他放开苏青黛,径自穿过院门走到安静的内院,又停留在那颗他很喜欢的桃树下站定,负手仰望。
这棵桃树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主干粗壮,每到三四月就会开出满树层层叠叠的桃花。春日时,他曾在一树桃花下端着茶杯喝茶,如今没了桃花,那一树的绿叶与细碎斑驳阳光间的青涩小桃倒也好看,只是少了些韵味,多了几分遗憾。
“原本打算拒绝的。”他忽然开口,目不转睛盯着一颗被虫蛀了的桃子,“可信陵公主在我怀里放声大哭时,我忽然心软了。她本性不坏,天真活泼,一直以来都迎着世人嘲笑目光无畏前行,何错之有?也难得有这么个人肯顶着嘲笑骂名为我挺身而出,不惜损了皇家公主的声名。”
苏青黛不远不近跟着他,看他在桃树下挺拔而立,听他仿若自言自语却是说给她听的那些话。
是真是假,她分辨不清,他这人说起谎来也能跟真的一样,说起心里话,又总是像离谱玩笑。
她也朝桃树茂密树冠望去,故作轻松:“那不是很好么?你不必烦恼指婚的事,安安心心去当个驸马爷,以后也不会再有人难为你。两情相悦,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两情相悦倒谈不上,只是有些心疼她罢了。”封墨恭收回视线,侧头往来,目光沉沉,“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他的喜欢,从不遮遮掩掩,从不畏头畏尾,只是总也得不到她的回应罢了。
所以,他这是决定放弃了吗?
苏青黛说不清楚此时自己心情该以何名之,心口那份沉甸甸的难受,隐隐作痛的感觉,清楚地告诉她有些事已然发生,不可能自欺欺人。
但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有些人不值得喜欢,还是去找适合你的人吧。”苏青黛套上冷漠皮囊,目不斜视走过树下,走过他身后,头也不回。
封墨恭没有纠缠,在她走后方才望向空荡荡的院落,神色复杂,似是失望。
那两天苏青黛的日子过得极不舒心,一方面是苍术在与她闹别扭,不肯说话,不肯见面,甚至不肯让她进门,让她彻底明白了自己那位外冷内热的师兄脾气也是不小的;另一方面,封墨恭暂时寄宿于此,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觉得多了几分尴尬与沉重,偏偏无话可说,也不想说。
能陪伴她的,也就只有雪团和高阳云鸿了。
帮封墨恭解围之后,高阳云鸿并没有随曲东楼等人一起离去,而是不声不响在苏青黛这里住了下来。大概是畏于君子楼的势力,后来也再没人跑来喊打喊杀骚扰闹腾,高阳云鸿每天乐得悠闲无事,专心陪着苏青黛喝酒喝茶,说一说这些年走南闯北听闻的趣事。
他这副模样,颇有几分当初封墨恭的套路,时常令苏青黛暗暗感慨,到底是亲兄弟。
又过了几日,猎苑一场风波带来的影响便接二连三显现了——
先前与苏青黛密谈时,遥华郑重其事对她表示,太子并没有什么野心,只想保住现在的地位和生活,并希望她能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当时苏青黛并没有明确答应,只说日后再谈,遥华便聪明地作了一番安排,让人大张旗鼓地把一些看似寻常却价值不菲的文玩墨宝送来,令得许多人又开始谈论东陵王与太子的关系。
苏青黛不太喜欢这种方式,却也没反对。她知道遥华的用意在于为太子争一份势力,用来与风头越来越盛的邵正则对抗,否则以太子种种差劲表现,被罢黜不过是早晚的事。
钟姑好奇问她,是不是与宁王闹了别扭,她没回答。
别扭倒算不上,毕竟邵正则没有直接对她有过什么不妥举动,毕竟作为一个深谋远虑的皇子,一个有心竞争地位的亲王,他对她有所隐瞒理所当然,她和他不过是最普通的朋友关系罢了。猎苑风波时她生出的芥蒂,是邵正则将箭对准了封墨恭,这才是最让她无法容忍的。
她与封墨恭亲近到什么地步,没有人比邵正则更加清楚,可邵正则还是义无反顾为了所谓的皇命,企图置封墨恭于死地。
邵正则的所作所为,他的观念看法,与邵季城实在太像,太像。相像到她开始怀疑,若是最后这个人成为了皇帝,是不是又要重演一遍邵季城的铁血政权?
若是如此,或许换一个人来执掌江山更好。
事实上这件事还不是最让她心烦的,真正让她一肚子无名火的事,是有位不速之客在她这里住了两天。
织绣。
奉圣名前来伺候准驸马的女官。
常白毕竟是九门内的人,他对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官并不陌生。甫一得知被派到封墨恭身边的人是她,常白立刻赶到苏青黛家宅,面色凝重地提前警告,要封墨恭务必不可在织绣面前泄露半点端倪,否则,必招来杀身之祸。
“看着是个手脚麻利的姑娘,也不多话,怎么会是心狠手辣的杀手呢?那位常掌使是不是弄错了?”看着在院中弯腰打扫落叶的织绣,钟姑忍不住小声道。
苏青黛坐在堂中,瞥了一眼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衣女子,继续低头梳理雪团洁白皮毛,漫不经心道:“鹤顶红看着漂亮,却是剧毒。”
“这倒是。老人常说人不可貌相,定是有道理的。”钟姑轻叹一声,看着苏青黛小心翼翼道,“姑娘若是不愿她在家中烦扰封先生,我便找个时间与她说明好了。这两日看姑娘闷闷不乐的,面色不好,人也瘦了几分,再这样下去大郎要心疼了。”
“师兄肯不生我的气,我瘦成柴禾都没关系。至于织绣,钟姑姑不必理她,我倒想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风浪。”苏青黛不动声色端起茶。
她知道,这织绣并非仅为测探封墨恭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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