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搬入杏扬殿的事,事先我一点儿都不知情,我发誓。”
书房里,封墨恭一改之前刻意怠慢的态度,郑重其事向苏青黛解释道。
浮余国不成文的规矩,皇子封王后要搬出皇宫,公主则不必;但公主在成家后,或是入夫家生活,或是迁居到西宫,以便内宫无男眷往来。邵季城已经准许信陵公主的请婚,二人的婚事要另择良辰吉日,但迁居已经排上了日程,只是封墨恭和苏青黛都没想到,在迁居的同时居然还特地要他过去。
“堂堂驸马爷,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知道?看来日后封先生在杏扬殿的地位,恐怕高不到哪里去。”苏青黛提笔蘸墨,在宣纸上信手涂画,嘲讽语气赫然。
封墨恭嗤笑:“好大的醋味儿。”
“跟你?有什么醋好吃的?”苏青黛撩起眉梢,不冷不热瞥他一眼。
“有没有吃醋,你心里清楚。”走到书案前,封墨恭随手拿起另一支笔,就在苏青黛那一团团的涂鸦上龙飞凤舞写了个醋字。他放下笔,故意撞了下苏青黛肩头:“不想对我说点儿什么?你要是再不拦着我,我就真要成别人的夫君了。”
苏青黛心口一阵阵发堵,恨不得将砚台砸在他脸上。
她的心思,她的芥蒂,哪一样他不清楚?说什么愿意等下去,到如今不还是在逼她说出来吗?
封墨恭这一招虽狠,她却颇有几番有恃无恐——他真对她矢志不渝,那边不会真的去和信陵公主成亲,大概折腾来折腾去只是为气她,又或者让邵季城无从下手;如果他是真的打算娶信陵公主,那就说明他曾经那些誓言通通都是屁话,也就没必要纠结于这份感情了。
所以苏青黛的想法是,不如顺其自然,看他到最后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你还真是够沉稳的,我这都要被人抢回家了,你真不着急?”封墨恭抢下她手中笔管丢到一旁,握住那只冰冷手掌,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我实在记不起之前醉酒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你就是怄气也该差不多了。眼下浮余国内忧外患,你又信了邵季城的话不打算复仇,倒不如我们离开这是非之地,就当是图个清静。我答应过你师兄,要替你去寻找治病的法子,现在正是好机会。”
封墨恭的意思,好听些说是从这一摊浑水中抽身而退,难听些说,不就是要带她私奔么?
苏青黛抽回手,仍固执地不肯与他对视。
“驸马身份岂容你说推就推?自己挖的坑,自己跳去,别拉着我,我也没那么多精力陪你胡闹。君清不见了,我要去找;当初害死我娘的凶手,我还要继续追查……你想过世外桃源的隐居日子,那就找个能给你这种日子的人,反正我给不了你。”
“圣上这条线索断了,你还要怎么追查?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也许就连当初对襄郡主下手的幕后主使都不在了,你这么执着去追寻真相,有没有想过到最后可能是一场空?”封墨恭轻叹一声,手臂环住纤细腰肢,“你这种性子最容易钻牛角尖,太固执。你真该跟我回君子楼,让我师父给你这脑子清洗清洗。”
苏青黛在他脚面狠狠一踩:“这几天你们兄弟两个轮番软磨硬泡,说到底就是想让我跟你们去君子楼?”
封墨恭十分坦诚点头。
君子楼号称囊括天下奇英才,历代楼主皆是极其出色的伯乐,总能把那些天资聪颖但不得门道的人才培养成首屈一指的佼佼者,仿佛这就是他们生存于世的意义。君子楼楼主喜欢收集有才华的人招入门下,这古怪癖好天下皆知,能被招纳的人多半欣喜不已,毕竟这是证明自己天资过人的独特方式。像苏青黛这般理都不愿理的,简直屈指可数。
“想都别想,我不会去君子楼的。”
苏青黛一口回绝,根本不给封墨恭继续施展三寸不烂金舌的机会。
封墨恭稍一捉摸,很快明白了她心中抵触所在:“就因为当初襄郡主闯君子楼,师父没有广开大门让众子弟夹道相迎?我说,你也太小气了,襄郡主都不在意的事,怎么你却当仇怨似的记在心上?”
“是你告诉我,我娘是个行侠仗义的女侠的,那怎么不见君子楼有什么作为?就算君子楼没有神医可以帮忙,那么也不必列开阵势非让一个女侠过五关斩六将一身伤痕硬闯上山吧?”
“哦,这件事,后来我批评过师父,他已经知道错了。”
“……”
封墨恭一句听起来就是扯淡的话,让苏青黛无言以对,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批评自己的师父?他怎么不上房揭瓦呢?!
“与其考虑这些不重要的过去,不如考虑考虑重要的未来。”封墨恭得寸进尺,手臂一勾,将苏青黛拉进自己怀中,目光柔和,“你的病,不是无人可治、无药可医,不是还有一线希望吗?那人与血魔前辈之间存着仇怨,断然不会为血魔的徒弟出手相救。但若你是君子楼的人,或许还有一些可能,这才是我极力想把你带入君子楼的目的。”
很简单的一件事。
隐瞒身为血魔弟子的身份,换上君子楼的名号,改头换面再去求救。
听起来或许令人不齿,但在封墨恭看来,无论什么方法都不足为过,无论怎样令人不屑的事他都愿意去做。
只要能让她活下去。
苏青黛尚未回答,一条突然缠上封墨恭手腕死死勒住的丝线代替她作了回应。
“再敢蛊惑她对师父不敬,我定杀光你们君子楼该杀之人。”
门口,坐在轮椅中的苍术五指控弦,目光冰冷,杀意凛冽。
封墨恭有模有样歉意躬身,环住苏青黛的手臂却不肯松开,语气悠长:“算师的意思是,青黛的性命尚不如一个善意谎言来得重要是么?”
苍术不答,细利的弦愈发紧绷,甚而割破封墨恭衣袖,深陷在结实皮肉里。他腕上,还残留着当初在北陲时留下,尚未消退的伤疤。那伤疤有些刺眼,苏青黛下意识抓住丝线角力,并不愿他手腕上再多一道伤口。
然而当她猛然醒悟抬起头时,苍术沉默目光中,已然流露出失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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