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云鸿纠结的凌香一厢情愿的疯狂痴情,并不在穆春深和封墨恭师徒二人的交谈范畴内。
实际上,已经许久未见的师徒二人极少讨论正事。便是此刻,一老一少讨论的内容,让外人听了绝对会哭笑不得。
“当年血魔欠君子楼一个人情,就算他大弟子对你不满,也不至于把你拒之门外不承认你们俩的婚事。”
“说得简单。师父见识过青黛的暴脾气了,据说她的性格与血魔前辈如出一辙,能是那么容易就被说服的人?”
“不能。”
“那不就得了?所以我才要好好想一想拿什么做彩礼,不哄得血魔前辈高兴,要娶青黛就没那么容易。”
并排在石阶上席地而坐的师徒二人,看起来更像是关系亲密的长辈与晚辈;穆春深的神情面色也与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大不相同,既有高阳云鸿的放浪不羁,又有封墨恭那种儒雅里透出的风流骨。
无怪乎君子楼的子弟们常说,这三个人活脱脱的父子模样。
盘着腿想了半天,穆春深忽然一胳膊拐到封墨恭肋下:“她病得不轻吧?”
“嗯,情况比刚到常溯城时差了不少。”封墨恭眸色黯淡下来,语气也跟着低沉,“虽说近来没怎么大发作,但寒症越来越严重,手脚总是那么凉;心痛气滞的状况也越来越频繁,这个月已经发作四五次,路上还来动一次,幸好及时服药控制住了。”
搓了搓光秃秃的下巴,穆春深嘶地倒吸口气:“疯姑子的下落,我已经让楼中子弟四处打探,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至于能不能把她带去,那就看你能耐了。要是能早些治好她的病,想来足以算作给血魔的最好彩礼,毕竟他对襄郡主的那份情谊,都寄托在了你那位非她不娶的青公子身上。”
封墨恭也摸了摸下巴,一样光秃秃的,一根胡茬都没有,不像高阳云鸿,早几年前就开始“极具男人味儿”了。
叹口气,封墨恭索性仰躺在地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每一件事是简单的。”
“难做,那是因为你顾忌太多,始终下不了手。”人至中年仍不忘炫耀的君子楼楼主得意洋洋,“当年为师追求你师娘,才不像你这般磨磨唧唧软磨硬泡,最后定下关系靠的是生米煮成熟饭,还是你师娘半推半就的——说起来,你们两个到什么地步了?”
封墨恭闭上眼,几句话结实了他与苏青黛目前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又不算复杂的关系。穆春深听了之后大失所望,一拳头捶在爱徒额上。
“没出息!都同床共枕了还装君子!你这么晾着人家姑娘,人家岂不是白豁出去准备给你了?没出息,太没出息了!以后出去可别说你是我教出来的!”
封墨恭对师父惊世骇俗的言论不予理会,思索片刻,噌地坐起:“走了,我还得去陪她。”
“该出手时就出手,别拖着,听到没有?”
最终,穆春深以一声怒吼,送走了阔别师门多年的最青睐弟子。整个交谈过程中,师徒二人没有提及凌香宫半句,也没有讨论三国之战,可封墨恭心里已经大概了解到穆春深对一系列事件的想法观点。
总的来说,穆春深还是认可苏青黛的,他需要琢磨的就是如何让血魔和苍术点头了。
出了尘寰阁,封墨恭找了一圈才在剑池附近找到苏青黛,她正望着满池破损的废弃剑身失神。封墨恭从身后将她环住,仗着四周无人,又是一番耳鬓厮磨。
“凌香宫主答应撤走属下,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苏青黛躲开他的拥抱,轻问。
“既然麻烦已经解决,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处理不行么?”封墨恭伸个懒腰,眯起眼眸,“师父对你印象不错,不考虑多留一段时间,和他老人家多沟通沟通?”
苏青黛翻翻白眼:“刚才云大侠也说了同样的话。不愧是亲兄弟。”
“既然如此,那你更应该舵留几天了。”
君子楼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此次顺利解决凌香宫的事,也多亏了穆春深识破凌香身份,就这么走了的确不太好。然而苏青黛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隐隐觉得,在没有她的常溯城,有什么不详之事即将发生。
但封墨恭的一句话,让她打消了一堆没有根据的担忧。
“现在是宁王与君弈一起支撑着局面,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是常说,君弈是足以充任丞相的贤才吗?那就让他趁此机会好好历练一番吧,日后宁王真的坐稳了皇位,他可就是第一大功臣了。”
君弈的才华与抱负,的确需要一位贤明君王方能自由施展。这个君王不是多疑无情的邵季城,那就只能是比邵季城更多一分人情味儿的邵正则了。
苏青黛最终还是接受了封墨恭的建议,决定在君子楼歇息几天。
而就是在这几天内,常溯城那座沉寂的皇宫内,绝望与黑暗悄无声息迅速滋长,酝酿一场悲剧的同时,也为这个动荡的时局埋下了更大祸根。
深秋的常溯城,白日里寒风簌簌,夜晚冷气侵骨,正是一年之中最为难熬的季节。但凡有咳疾或是慢病的百姓,往往会在这个季节更加注重保暖及驱寒,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令病情陡然加重,把命搭在这闹人的深秋凄寒中。
毕竟么,谁都想要活下去,而不是被病痛折磨致死。
往年这个时候,君弈都会格外注意弟弟的病情。但今时不同往日,诸多用以犒劳嘉赏的头衔压在君弈头顶,令他不得不没日没夜浸泡在奏折纷至沓来的书房里,要么独自整理,要么与邵正则交谈,为其出谋划策。
一忙碌,有些事情便遗忘到脑后。
仍在破落而隐蔽的院落里苦苦等待的君清,望着日复一日无人经过的门口,终于失去最后的希望,目光中开始透出失望与大团大团的浑浊。
就像他几乎断不下来的咳声,令人心惊胆战。
玄叶和尚总是劝君清多休息少走动,君清自然不听,反而脾气越来越大。玄叶不与他争辩,好脾气地哄着他,一天一遍恳求把守院落的士兵去寝殿通报,急切想要与邵季城见面。
眼看君清病情一天天加重,他隐约觉察到,这个可怜的少年,怕是时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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