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里的军营有种格外安宁的味道,祥和而美丽,就连那些染上白蒙蒙雾气的杀人兵刃,看上去也变得柔和许多。
“苏校尉这趟去镇上买粮草,顺路给你带了一些老字号的糕点,挑的都是少油且清淡的,你尝尝是否合口味。”
“苏校尉是个还没成家的光棍,平时做事就粗心大意的,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体贴?再说我也没对他说过我的口味,他哪里知道这些?直说是你交待他买的就好,没必要刻意避嫌。”
“……你再这么聪明又心直口快,真要没朋友了。”
“再不济还有宁王和表兄不介意。”
“听起来倒像是在嘲笑我品味太低,交友不慎啊……”
两处营房之间的水渠距离校场不近,按理说那边有人说话,校场和军营都应该听不太真切的。然而那些恨不得耳朵能抻得比兔子还长的士兵们,为了听清苏青黛和邵正则的对话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呼吸声都可以憋住,这才把二人之间可以说十分无聊的对话一字不落听到耳中。
可就这么几句闲扯,终于也成了兴奋的将士们口中“郎情妾意”“情话绵绵”的铁证。
趁着休战期间邵正则带士兵去更靠北的边陲修筑简易防线时,负了伤因而在营中休息的邓云雷找到苏青黛,一脸迫不及待牵红线的媒婆神色:“我听说东陵王尚未婚配,可是在等着谁?”
苏青黛一边缝补邵正则的衣衫,一边似笑非笑看了邓云雷一眼:“邓将军有话直说。”
“那个……是这样的,最近将士们啊都有些话想对东陵王说。不过他们都不好意思,这不,就把我推过来了,想让我替大家伙儿转达一下他们的意思。”在沙场上英勇无畏的邓副将,到了苏青黛面前就像是个腼腆的少年,挠着头龇牙嘿嘿笑道,“我们就是想问问东陵王,可对咱们宁王有什么想法?”
苏青黛早知道将士们有此想法,是而并不觉得意外:“邓将军和她们都想多了,我与林王只是普通朋友,从不曾报存其他想法。”
“哎,这有没有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感觉。东陵王您看啊,宁王待您确实不错吧?您二位都是声名远播的亲王郡王,沙场之上一个出谋划策,一个善于指挥,众这可是有目共睹的般配。您二位要不能凑在一起,我们这些下边的将士都觉得可惜。”
苏青黛稍作沉默,双指轻捻将棉线打结,而后把缝补好的衣衫整齐叠起,放在身侧的竹篮里。青羽军
“上次我和宁王一起遭遇青羽军的事,郑将军应该有所耳闻吧?”苏青黛随手撩起额上碎发,唇瓣勾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想,军中将士们也应该都知道,我与焉国青羽军中的某人关系非同一般。”
邓云雷的表情有些犹豫:“这……那件事我虽然有所耳闻,但当时东陵王不是当着大家的面反驳了那个人吗?也就是说,实际上东陵王与那人没什么关系吧?既然如此,东陵王要与宁王在一起,不是也不受影响吗?”
“若是当真没有半点关系,谁会在那么多人看着的情况下说出那种话?”苏青黛低下头,刻意将手掌放在小腹上轻轻摩挲,语焉不详道,“我与那人之间虽是一段孽缘,但终归有夫妻之实,这件事宁王也是知道的。所以我才说,大家没必要胡思乱想,我与宁王之间绝无可能。”
邓云雷看着苏青黛若有所指的动作,恍惚明白了什么。
苏青黛本就瘦削,要比寻常女子更加显怀,因此孩子不过三个月中便已经能够隐隐看出小腹隆起。之前也有将士私下里议论过这件事,但众所周知她尚未出嫁,谁也不管乱说未婚先孕之类的话,便都认为不过是进来吃食不好营养跟不上的原因。
可现在,算是她自己证实猜测了。
邓云雷尴尬里还有几分不甘,磨磨蹭蹭不肯走:“孩子……东陵王真打算生下来?那日后谁照顾你们母子啊?”
“孩子是我的,为什么不生?我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不能照顾自己和孩子。”苏青黛头也不抬,心平气和,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邓云雷哑口无言了。
他倒是挺希望苏青黛能够放弃身为焉国臣子的那个男人,想来一直温柔以待的宁王也不会嫌弃她曾委身于不该托付信任的家伙,否则也不会如此百般照料。可转念一想,倘若宁王真的接纳了这对儿母子,那头上岂不是绿油油的?而且还是被一个敌人戴了帽子……
“罢了,这件事我还真搀合不起。”无可奈何一摆手,邓云雷苦笑道,“说实在的,大家也是想这营里多些喜气,这段日子将士们过得太苦,真的太苦了。”
苏青黛终于肯放下手里的活计,抬头认真看向邓云雷:“以邓将军对戍边军将士们的了解,他们最长可以承受多长时间的战事?”
邓云雷略作思忖:“胜仗,打个一年半载还可以;总吃败仗的话……我跟东陵王说句实在话吧,若是没有上一战的胜利,只怕将士们此时已经丢盔弃甲无心恋战。”
“也就是说,将士们已经坚持不了太久,对么?”苏青黛垂下眉眼,“邓将军可有想过,倘若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事一直持续下去,戍边军该何去何从?是明知不义战而拼尽数万将士性命坚守,还是另寻出路?”
苏青黛的话让邓云雷倒吸口凉气,目中流露出震惊之色。
选择?身为守土安疆的王师,有得选吗?除了听从圣命誓死捍卫边陲,明知不可为也要用血肉之躯来践行命令外,大概就只有一个没有人敢于提出,甚而连想都不敢去想的选择了。
不理会什么皇命,顶着掉脑袋的重罪拼命求条活路的唯一办法。
造反。
邓云雷的震惊无以复加,待他反应过来,一抹复杂光芒自眼中掠过,而后不过眨眼间,他腰间那柄大环刀陡然出鞘,携带着破风之势落在苏青黛颈间。
片刻前爽朗笑着的戍边军最年轻副将,此时一副目眦尽裂的凶狠神情,语气亦饱含质问怒意。
“东陵王这是在唆使末将率兵造反吗?此等大逆不道之举,罪当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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