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北部地势偏高,一半是高耸入云的连绵山峦,一半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平原。那些山终年积雪,素白盖顶;那些平原每年要经历从绿到黄,再由黄转白的过度,青黄时不过短暂的三四月,而剩下的时光里,就如同那些与风雪相拥而眠的山脉一样,总是白色的。
北方,从来都是寒冷与暴风骤雪的代表。
尽管如此,像这天一样的狂风暴雪还是十分罕见的。苏青黛带上五百人的人马离开大军向焉国军方向进发时,透过风雪可看清的范围不过周身十步内。
百丈远的距离。
前方是未知的目的地。
苏青黛身先士卒走在最前方,手中握着已经脱鞘的短刀,准备随时随地应对可能出现的状况。她在心里估量着走过的距离,在相距最多不超过两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示意身后士兵暂停行动。
她侧耳细听。
白茫茫一片的周围没有任何响声,万籁俱寂,就好像生命在这一处地界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她再四处探看。
没有脚印,狂躁的风雪早把前一波人马的痕迹吹散掩埋,也看不见任何血迹或是交战后的痕迹。
难道邓云雷和赵洪等人,真的凭空消失了?
苏青黛从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更不相信苍术用了什么邪术——他若真会这些人力所不能及的本事,早就利用来治愈他多年残疾的双腿了,何必用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战之上?可凡事总要有个道理,有个唯一的答案,那么焉国军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才让戍边军两拨人马突然之间消失无踪的呢?
“东陵王,你看,这雪不太对劲。”同行的年轻士兵忽然指着脚下的雪提醒道。
苏青黛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雪,并没有什么异常;再看那士兵脚下的雪,大半是洁白到没有丝毫杂尘的颜色,却经由一条笔直界限的划分,部分呈现出微微发暗的混杂之色,不仔细观察的话根本无从发觉。那一小半混色的雪恰巧形成一片,从那士兵脚下至前方,深入看不见的风雪里,可见范围不小。
苏青黛稍作思忖,忽而顿悟,身子向后一撤的同时高声喝道:“后退!地下有埋伏!”
就在她话音响起的刹那,一阵震动之感顺着脚下地面传来,那些听闻她话音的士兵连忙往后退去,却还是没能逃过令人猝不及防的陷阱,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呼便落入脚下突然出现的深坑之中。
苏青黛仗着轻功不俗,在地陷的瞬间抓住身边两个惊慌失措的士兵,使尽全身力气踏足跳开。
可她只有两只手,能救的也只有两个人。
咬牙拖着两个沉甸甸的大男人落在安全之处后,苏青黛立刻回头望去,恍然明白为什么邓云雷和赵洪两队人马会消失得那样悄无声息。
那地洞显然准备了很久,又深又大;洞口用纵横交错的麻绳与厚木板精细伪装起来,通过特殊的搭建结构使整个浮面足以承受人马踩踏的重量,却又能通过某些机关使之瞬间塌陷。而在塌陷之后,浮在上面的雪和木板上铺盖的大量干草纷纷落入洞内,一瞬间将坠落的人马重重掩盖,便是在下面大声呼喊,能够传到地面上的声音也十分有限。
如此精巧的布局,显然是花费不少功夫提前布置好的,非苍术之手布置不出。
“回去通报情况。”苏青黛推了推呆若木鸡的两个士兵,自己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东陵王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士兵紧张道。
“这么打下去不是办法,我不想浮余国边陲的唯一一道屏障毁在我手中。”苏青黛回头,朝士兵轻轻一颌首,“通报的事拜托你们了。我要去焉国军中一趟,和故人见上一面——告诉宁王马上率全军撤回安全地域,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士兵只能木讷点头,担忧地看了苏青黛最后一眼,转身跌跌撞撞冲入风雪中,向着来时的方向狂奔。
确定二人安全离开后,苏青黛深吸口气闭上眼,定定站在吞没了五百将士的深坑旁。
她知道,很快就会有人过来。
片刻功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一群士兵腰间系着麻绳,手中握着刀,虎视眈眈向她围拢过来。苏青黛睁开眼,面无惧色看向那群士兵,忽而发出一声自嘲苦笑。
越避着什么,越来什么。
她还没想好倘若再次与封墨恭相见要如何开口,也没做好马上与他重逢的准备,可偏偏向她包围过来,打算处理满坑戍边军将士的那群士兵如此眼熟,正是那天在陆清池和封墨恭带领下截了她的青羽军们。
青羽军中也有眼尖的人认出了苏青黛,立刻一声惊呼:“是东陵王!快去禀告主帅!东陵王在这里!”
“不必这么麻烦,带我过去,我有话要对你们主帅说。”苏青黛昂首阔步走到青羽军面前,回头看了一眼深坑中滚动的草堆和积雪,稍作沉吟后道,“放他们回去——我的分量应该足够抵得上这五百士兵了吧?当然,你们可以拒绝,我不介意在这里先杀一场再去找你们主帅。”
“我可以带东陵王去见主帅,但私放战俘是重罪,还请东陵王不要为难。”青羽军领兵校尉客气拒绝。
那五百士兵是精锐中的精锐,就这么被焉国军扣下,于戍边军而眼是巨大损失。苏青黛摆出不耐烦之色,眉头一皱:“非要逼我出手是么?”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无权擅作决定。如果东陵王执意先兵后礼,那我等也别无选择。”领兵校尉不卑不亢道。
有封墨恭帮忙的青羽军,想来实力要高过普通焉国军一等,傲气自然也非等闲。苏青黛不愿这五百士兵白白折损,便存了分震慑对方的打算,在那校尉二次拒绝她的要求后,陡然挥刀架在那校尉脖子上。
“现在呢?可有商量的余地?”她冷道。
那校尉未曾防备,意识到自己成了人质后却未表露出慌张惜命的态度,冷静从容超乎苏青黛意料:“东陵王便是杀了我,规矩仍旧是规矩。要么东陵王随我去见主帅,要么就在这里杀了我们这些人,然后再带着一身将士们的热血独自去见主帅。要怎么选择,东陵王自己决定。”
苏青黛倒吸口气,恨恨咬牙。
她不认识这名校尉,却认得这副好整以暇的猖狂口吻。
无需任何人证实,她十分确定,这话并非出自这校尉之口,而是来自早就料到她会出现在此时此刻,猜到她会作何反应,因而提前交代下要如何回答的那人。
对她再了解不过,甚至超过了苍术的封墨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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