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帝陵回到宫中时,邵叔桐还在书房里苦读那些已经由邵正则代为批注过的奏折;苏明皓也在书房内,不过早就熬不住浓重夜色蜷缩在椅子里沉沉睡去,怀中还抱着一卷兵法书。
见苏青黛和邵正则归来,邵叔桐先是嘘声示意二人不要惊醒苏明皓,而后蹑手蹑脚走出书房。
到了外面,邵叔桐才松口气,不好意思羞赧道:“明皓陪我一整天累坏了,我让他先回去休息他又不肯,就在这里睡着了。”
“都是年轻人,多辛苦一些没什么。不过平日里也该多注意保养,你现在身份不同了,必须保重自己。”看着几个月之间迅速成长的邵叔桐,苏青黛隐约觉得,童稚正在从他脸颊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的青涩,以及一国之君该有的沉着老成。
然而在她和邵正则面前,邵叔桐从不会以天子自居,他永远都是被他们二人护着的,也永远把他们二人当做至亲以及师长尊重的那个孩子。
“宁王和东陵王也在?太好了,我还担心熬的汤太多,圣上一个人喝不完呢!”一声轻笑从不远处传来,皇太后在小宫女陪送下提着食盒走来。
二人与皇太后打过招呼,每人被塞了一碗温热的白芨猪肺汤,喝过之后身心皆暖,懒洋洋地又来了几分困意,竟不愿在走动了。
“东陵王这身孕有七八个月了吧?正是服些葱白汤和杏仁汤的时候。我看你最近面色又不太好,似是动了胎气,又少不了再加一份葵子汤。明日一早我便把这两道汤煮出来,你趁热喝了,别又放着放着就忘了。”太后如数家珍一般,讲那些苏青黛一听便觉得头晕的汤名一一道来。
邵正则嗤地一声笑:“太后娘娘这是把东陵王当成自己女儿了,等孩子生下来,我看不让他认个干姥姥,这事怕是要没完。”
“我就是喜欢东陵王这般女子,又如何?”太后也开起玩笑,顺势把苏青黛微凉手掌夹在自己掌中,“东陵王若是不介意,这个干姥姥我还真愿意做,毕竟等叔桐娶妻生子还早着呢,我却迫不及待抱孙子了!”
邵正则看向苏青黛,笑道:“那倒好,我还能借光攀个亲,就看东陵王同不同意了。”
皇太后对苏明皓一直照顾有加,也在诸多风波中几次帮忙,算是隐形的功臣。若说宫中有什么人是苏青黛惦念的,那就非她莫属了,苏青黛自然不介意让自己腹中骨肉有位温柔的姥姥来疼惜,是而当即允下这门干亲。
一番喜悦后,邵叔桐终于揉着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结束一整天的忙碌准备休息。就在让人把苏明皓抱走,四人也打算各自回房时,邵叔桐忽然悄悄拉住苏青黛,小心翼翼问了句话。
“封先生还没有消息吗?”
苏青黛动作一滞,少顷,轻轻摇头。
距离封墨恭失踪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这期间无论是焉国还是君子楼都有消息传来,但均表示还未寻找到封墨恭影踪。苏青黛一直没有提出去寻找封墨恭,倒不是因为不担心,而是却是没有寻找的方向。
事实上她已经与陆清池通过信,根据陆清池的说法,封墨恭发现中毒后曾在焉国境内找到一位相熟的江湖游医治疗。那游医看过他的伤势立刻提出,这毒并非寻常毒药,他解不了,其他郎中游医也解不了,便是君子楼研究了一辈子医术的那位少主一样解不了。唯一能够解这毒的人在东南,距离浮余国和焉国都相当遥远的胡越之地。
胡越之地范围甚广,又都是高山沼泽十分危险,想要找一个人难如登天。更让苏青黛无奈的是,陆清池并不知道封墨恭去往胡越之地要找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具体地点,大概封墨恭早就料到苏青黛会问他,所以多余的一个字都没有留下,就这么带着常白上了路。
“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想去就去吧,有太后娘娘照顾着,孩子你不用担心。”发觉苏青黛停下脚步后,邵正则便折返回来,轻轻一按她肩头安慰道。
苏青黛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一别三月,她已经足够想念封墨恭;而今他不知生死杳无音信,她更不知道,生下孩子后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他们之间分分合合兜兜转转,总是聚少离多,好不容易这天下安定了,他们可以抽身了,却又闹出这么件事。似乎上天总见不得他们好,不肯答应他们团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尽快安定国事才是最重要的。”苏青黛收敛起黯然神色,轻轻推了下邵叔桐,“去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你来处理,我也——”
话未完,苏青黛陡然顿住,脸色忽地煞白。
陪在她身边时日不断的邵正则立刻反应过来,她这是又发病了,连忙将她扶住,匆匆吩咐人去叫太医。邵叔桐和皇太后见苏青黛突然发病,登时也没了困意,三个人手忙脚乱把苏青黛送回住所卧房内,一守就是整夜。
这一整夜对邵正则而言,前所未有地漫长,黑暗。
“东陵王的病已经回天乏力,这等心疾能坚持到现在算是个奇迹了,臣等实在束手无策。还望圣上、太后娘娘和宁王早做准备。”
几位太医齐齐跪在床榻前,皆是一脸灰败。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东陵王之于新帝和辅政大臣的重要性?东陵王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怕是刚刚安定的浮余国又要小小动荡一番。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无药可救的病就是无药可救,便是天子也不可能强行逆天改命,让一个早该在年幼时就死去的人活得更久。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邵正则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哪怕让她再多挺三个月,只要等到她生下孩子……”
太医们无奈摇头。
一直以来,苏青黛都在靠浑厚的内力来压制心疾和寒症。如今她身怀六甲,再有三个月即将临盆,沉重的身体负担让她很难动用内力抵抗痼疾,因此这一次发病的厉害不同以往。
前一晚,她还在担心邵正则能活多久。
不过一个日升月落间,就变成她徘徊在生死一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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