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屋外的大榆树被风吹得吱吱作响,榆树叶子上带来的清香飘满了整个农家小院。
听到乡里要招民办教师的消息后,老两口在床上窸窸窣窣的再也睡不着觉。两个人靠在墙上,还没有被林家修带来消息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是啊,两个人活了快半辈子,一直都在同填饱肚子和种地打交道。林家明自己想当民办教师的愿望终于要在儿子身上实现了。自己以前所受的委屈和责难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儿子能够出人头地,他做什么也就心甘情愿了。
林家明卷起一根纸烟,在窗户台上的煤油灯上点着,微弱的亮光映出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远处不时传来大人喊着自家的孩子抓紧回家睡觉的叫骂声。
“他爹,你看我明天是不是把大妮送来的鸡蛋给拾掇上,再把自留地摘的茄子拿上,明天早晨给咱大哥家送过去啊。”林方妈对着身旁的林家明提醒道。
林方妈叫李桂芹,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常年与村里人打交道,显然也明白一些人情世故。
而林家明由于念过几年书,所以整个人显得有些清高,甚至不屑于这种事情。林家明把手里的纸烟捻灭,不解的问道:“没事给大哥家送什么东西啊。”
林方妈道:“哎呀,你这个不懂情理的人哩,你没看那些找他办事的人吗,哪个不给他送东西呀,你年轻时为啥没当上老师啊,还不是因为没给他送上东西?”
听到老伴的言语,林家明脸上立马黑了起来,不高兴的嚷道:“你在这瞎说啥,大哥可不是那种人,不要听外面的风言风语。再说咱们是一家人,还用得着去给他送东西?”
林家明狠狠地瞪了老伴一眼,衣服也不脱,赌气似的躺下睡觉了。林方母亲一看这老伴又上来了犟脾气,也不敢再说话,叹了口气,吹灭油灯也躺下睡觉了。
林家修一路哼着苏联的歌曲《小路》,慢慢的往家里走去。这几年来,林家修闲着没事就喜欢到村里面四处转转,走在路上,迎接着村里人对他投来敬畏的目光和带着讨好式的话语,他的心情会变得更加舒畅。
他今年才43岁,还算大好时节。昨天乡教育组召开专题会,乡分管教育的副乡长马振春,在会上点名表扬了他,私下里告诉他准备让他干乡中学的校长呢。说不定过两年,他还能调到乡上当干部来。
林家修是越想越高兴,一进家门。一边脱着衣服一边冲自己的老婆喊道:“石彩云,快给我端盆水来,给我洗洗脚。”
石彩云连忙应道:“今天咋回来那么晚啊,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
林家修道:“奥,我先到老二家去了一趟,说了个事。”
石彩云立马敏感的问道:“去老二家来?啥事啊?”
林家修道:“还能有啥事,乡准备在下面成立2个联中,准备新招几个民办教师。我看林方高中毕业在家劳动也挺可惜的,准备推荐他当民办教师来。”
石彩云连忙道:“有这样的好事,咋不留给咱家二小子啊。”
林家修对老婆的说法有点哭笑不得,道:“你这个憨货,咱儿子还上初中呢?他咋能教学啊,再说他还得考大学来。”
石彩云立马不言语了,等过了一会,冷不丁的抬起头来道:“这几年,我娘家石家湖的石法德来可没少往咱家跑,又送东西又干活的,他儿子可也高中毕业1年多了,这可咋整啊?”
林家修犹豫了一会儿道:“这样啊,可我这手里也就能推荐俩名额啊,本来我还想把二姐家的大妮也推荐上来。”
石彩云道:“亏你还是村里出了名的精明人来,你也不想一想,你把自家的大儿子弄上了民办教师,过两年小儿子考不上大学,总不能回家劳动吧。你就不怕到时候怕有人说你徇私情,只给自己个办事哩。”
听老婆这么一说,林家修一下子不说话了。
一看被自己的说辞打动,石彩云立马趁热打铁的说道:“老话说的好,有道是一辈人可就出一个能人,老林家这辈人出了你,下辈人还不一定是谁呢?我看林方各方面可比咱家的两个娃强呢,下一辈可不能让老二家的林方给抢过去了。”
林家修突然一下子把脚从水盆里伸出来,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咱们家就像这安水村一样,我就代表着这岈山的黄岭,其他人只能是东岭、西岭,是偏房。只有咱们家的人才是最正统的,其他家的人都得围着我转。”
听到林家修这么说,石彩云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也就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人就是这样,如果他不认识的人比他强,他也许并不嫉妒,但是如果一个他熟悉并且以前比他差的人变得比他强了,甚至走在了平行线上,那么他将会感觉到很不自在。很显然的是林家修夫妇就是这么一类人。
“他大叔在家吗?”这时从大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石彩云走出去一看,连忙说道:“哎呀,是书记来了啊,在呢,在呢,家修刚从外面回来呢。”
来的人是安水村的党支部书记林宝义。林宝义在安水村担任村支部书记已经十多年了,在村里可以称得上是的第一能人。家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还在外地当兵,女儿年前出嫁,小儿子也是今年高中刚毕业,在家里闲呆着,但还没有上地劳动。
林家修一看林宝义进了自己家门,心里有一些惊讶。这要是按照以前,村里要是有什么事,都是林庆征安排人通知他,今儿怎么突然到自己家来了呢?
再低头一看,林宝义手里提着2瓶白酒,袋子里包着几包酥饼。林家修心理就知道林宝义此行的目的了。他又重新把脚放进了早已经变成温水的盆里,笑着说道:“是书记来了啊,快坐下,我这刚把脚放进去,你看啥事啊,还亲自动腿来一趟,让个人知会一声,我去你家找你不就行了嘛。”
林宝义笑着说:“也没啥事,知道你在外面工作忙来,平时在村里也见不大着,听说你回来了,我也就过来看看。”
林家修又把脚在盆里弄了几下,这才从盆里抬出脚来,接过石彩云递过来的脚布,抹干净了,这才抬头说道:“我在外面工作,家里的事,书记也给多操心啊,我听家里娘们说了,书记对我家很照顾啊,有什么事您尽管说就是。”
林宝义连忙说道:“这都是应该的嘛,咱都是一个祖宗一个家谱的人,兄弟之间肯定得互相帮衬啊。”
林家修道:“那是、那是,书记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既然这样,家修啊,我听说乡上准备要在下边村里要新老师?”
林家修一听,看来林宝义消息也很灵通,也就没瞒着,便打着哈哈道:“是有这个事来,可具体招多少,招多少老师,我这个小小的联小校长也插不上话啊。”
林宝义急忙站起来说道:“哪能呢,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您的本事啊,谁不知道乡上马乡长最器重您呢,你可是咱安水村在外的能人哩。”
林家修连忙摆手道:“可不能这样说来,咱就是个教书的。”
林宝义嘿嘿笑道:“可不能这么说,现在村里谁不知道你是咱村里的第一能人。你看家修,你侄儿云生高中毕业在家,也没怎么劳动过,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家受苦吧。”
林家修立马拍着胸脯道:“你看你大哥,说这话就见外了,云生的事情我放在心上了。|”
林宝义赶紧站起来道:“有家修一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家修你就放心在外面工作,村里的事情有我呢。还有这是我家大妮让我给你捎来的礼品,你可得收下。”
林家修假装生气道:“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啊。这不就见外了,支书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就是,到时候我会给说话的。再说我家这婆娘懒手懒脚的,可别在外面丢人,让人家说闲话。”
林宝义佯装生气的说道:“有我在这村里当一天家,我看谁敢说闲话。就这么定了,家修你也在外累了一天,我就不打扰你休息,我先回去了。”
林家修和老婆两人把林宝义送到大门外,看到他出了胡同口,又在大门外站了一会儿。
林家修对着老婆又像对着夜空自言自语的说道:“咱们安水村的第一能人终于要换人啦。
石彩云道:“要是定了他家的小儿子,那让谁家的孩子下来,老二家的?”林家修没搭理老婆的言语,自顾自的回屋去了。
夜变得越加深了。对于普通人来说生活就是这样的无情,事情也许早已说好,也打了保证,可不到最后一分钟,谁知道结果又会变成怎样呢,也许这算是生活的多彩之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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