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后,上官婉卿便开始了自己的软禁生涯。似乎阳光也懂了她此刻的境遇,因此也不肯多施舍她一抹亮光,越发显得这座宫殿有种死气沉沉的灰暗。
她的三个心腹自是着急,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她们还懂得,而且好不容易眼见着跟着上官婉卿熬到出头之日,结果陵兰王的这个圣旨一下不知道又是何年才能在宫里挺直腰杆,所以也都各寻神通,想要将上官婉卿从这个境地中救出。
毕竟救出了上官婉卿,也意味着拉了她们自己一把。
嬷嬷整日烧香拜佛,求各位神仙能够大展神通,让陵兰王回心转意收回旨意。青衣则是陪在上官婉卿身边,不停地用话语开导着上官婉卿,希望她不要过于钻牛角尖而有了心魔。
彩玉则是如往常一样,照例做着自己的事情,明面上没有什么,只是她每次端进去的汤水都事先用自己的体温试过器皿的温度,合适了才端进去,用心只在暗处。
而上官婉卿则什么也不做,只是在教习嬷嬷来时规规矩矩地学着楚国的各色礼仪,守着所谓的女德去修习女工。闲来没事便拿出棋盘左右互搏,只有那时她脸上才会流露出一丝杀伐果断的狠绝。
其实上官婉卿也并不是什么都不做,她只是觉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的心就不曾沉静过。索性自己在和亲前也被禁足软禁在这深宫中,倒不如利用这次机会好好静心思索以后的打算。
她左手执黑,右手执白,每一字都经过仔细推敲才落下。在落子前她犹豫不决,只是落子后却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踌躇之意。
彩玉自然看到了上官婉卿的这一幕,她眼光里流露出一抹赞许,只不过那赞许此刻从她眼中是不合时宜的,因此她立刻垂了头用额前的青丝掩去了自己眼中的赞许。
“公主,您已经下了很久的棋了,也该抬头歇歇了。”彩玉手中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而此刻托盘里则盛着一个曜变天目茶碗,此刻茶碗里正盛着切成小块的香梨。
上官婉卿听到彩玉的话,将视线从泾渭分明的棋盘上移开,看到彩玉端着的碗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彩玉捧着的碗外表看起来犹如暗夜中的星空闪着湛蓝的光芒,只是探头往碗里看去,只觉得一个个黑点腐蚀了这份原有的美貌,看起来乍有些触目惊心。
上官婉卿原本对于密集起来的小斑点感到有些不适,因此当她看到这个碗的内部第一时刻便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并且平定内心那股涌上来的恶心之意。
彩玉看到上官婉卿的反应,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公主,也不是奴婢成心冒犯,只是那楚国王宫里,人人都爱用这种碗盛水喝茶,他们说从碗中得窥星空。奴婢今日寻了一只来,看来公主果然还是不太适应。”
上官婉卿强忍着恶心又望了一眼,那黑色斑点腐蚀着湛蓝的碗壁,看起来确实颇有些宇宙中明明灭灭黑洞的意思,只是这密密麻麻的却让她浑身发麻。
上官婉卿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软肋,因此强装镇定将视线移开,重新落到棋盘上,声音也有些冷淡:“既然是茶碗,那你怎么往里面放了切好的梨子?岂不是用错了地方。”
“奴婢只是觉得,雪梨这般好,入口甘甜,回味生津,不该埋没在寻常器皿中去。”彩玉低下头,虽是句句指着雪梨,只是却字字指向上官婉卿如今的境地。
她觉得上官婉卿不应该被埋没在瓦兰国这小小的王宫里,她应该去更大更广阔的地方去展露自己的光芒。
彩玉的想法上官婉卿也未必不知道,正是因为她也正有此意,所以才安心受陵兰王摆布,软禁于此。
“本公主明白你的好意,只是你这么一做,既糟蹋了雪梨,也糟蹋了茶碗。”上官婉卿落下一子,摇了摇头,“雪梨,就该放在瓷盘里,非用有边沿的碗拘着,再华美再大,也是不顶用的。”
彩玉听到上官婉卿的回答,明白她内心已经有了明断,也明白禁足这几日非但没能磋磨了她的心性,反而让她性子更加沉淀了下来。
既然从上官婉卿的口中得到了这种回答,彩玉也就不打算问什么了。她点点头,端着雪梨打算退下去的时候,上官婉卿却唤住了她。
“本公主听闻陆氏死前面目极为不甘,口中还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你是怎么和陆氏传的消息?”
彩玉转过身,发现上官婉卿靠窗坐着,窗外澄明的阳光透过白雪般的窗纸落到她身上,越发衬得她气度不凡,浑身漾着温柔却又耀眼到让人无法直视的柔和光晕。
上官婉卿正巧落下了一子,她伸手拿墨玉所制的棋子时抬头看着彩玉,微微一笑。
“回公主,奴婢只不过是告诉了陆氏上官宫灵的死因。只不过……”彩玉看到上官婉卿眼中并未有责怪之意,而且也明白自己肯定瞒不过去,索性和盘托出。
上官婉卿用心地聆听着彩玉的回答,时而皱眉时而满意地点点头。等到她听完之后,她看着站在面前的彩玉一阵唏嘘:“青衣待本公主忠心,你虽然并不忠心,但是却极为聪颖。”
彩玉也并没有任何掩饰之意,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意就如同天边的薄云一样,似乎风一吹便散了去:“忠心自有忠心的好处,聪明也有聪明的坏处。奴婢和青衣虽然不同,但是都是一心一意侍奉着公主。”
现在室内除了彩玉也便只有上官婉卿,因此上官婉卿也并不打算在彩玉面前藏着什么,横竖以后她还要用上她。
也正是因为这样,上官婉卿的面上也噙着一抹薄薄的笑意,就像是凌晨时那琉璃瓦上的露水一样泛着微微的冷意:“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本公主才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
“那不知公主找奴婢是为了何事?”彩玉一直端着托盘,面上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劳累之色,她只是含着恭敬和顺的笑容垂头看着碗里的雪梨。
上官婉卿晃了晃手上执着的白子,将白子放回了棋盒中去。那白子落到棋盒里也便和其他白子一样,纵然是上官婉卿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拿起来的究竟是哪个白子。
相反地,她起身走到彩玉的面前,将黑子按在了红木托盘上。
“若是将此次去楚国和亲比作棋盘,本公主便是下棋之人,那你说,本公主应该执黑执白?”
彩玉抬起头正对上上官婉卿幽深的墨瞳,那墨瞳深不见底,似乎要将她吸了进去一般。彩玉复又垂下头:“自然是黑子,毕竟黑子先行,先手机会更多,可攻可守。”
上官婉卿听到彩玉的见解,也满意地点点头。她随意用茶碗里的银签子叉起一块雪梨细细品味着:“本公主也正有此意,所以这次和亲,本公主打算带上你。”
听到上官婉卿的话,彩玉有些意外,不过那意外也就只出现一瞬而已,她只是点点头谢了恩,此外并不说什么话。
“你便不问青衣和嬷嬷本公主怎么处理吗?”上官婉卿反而有些意外彩玉的淡然,她也觉得彩玉和她初遇时已经大不相同,究竟是她发生了改变,还是逐步地开始展露真实模样了呢?
“公主若是想说,奴婢自然洗耳恭听。但是公主若是不说,奴婢也没有资格去过问主子。”彩玉恭恭敬敬地说道。
上官婉卿深深地看了彩玉一眼,她实在是过于稳重了,但是她现在正缺的,就是如彩玉这般稳重的婢女。
“嬷嬷年老,青衣尚幼。本公主带着青衣她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将她留在这里陪在母妃身边好好历练几年。”不知怎的,上官婉卿的眼前柔王后的怯弱的个性和青衣的柔弱却刚强的面目重叠在了一起。
上官婉卿叹了口气,历练是假,但是她只是不放心柔王后在这后宫里如何生存而已。若是青衣能够尽心尽力帮衬,想必日子也好过许多。
“青衣想来也能体谅公主的苦心。”彩玉十分稳重地点点头,“而且她之前侍奉过公主,若是留下来陪着柔王后,想必也能慰藉柔王后的思女之心。”
上官婉卿看着在她面前行事滴水不漏的彩玉,只觉得她仿佛已经活得不似个真人一般,事事妥当,面面俱全,因此忍不住问出声道:“彩玉,你便一点错处都没有?一点遗漏都没有?”
彩玉只是垂下头,因为青丝的遮挡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她的声音却无比的坚定:“人无完人,奴婢自然有许多错处,只是愿意包容的,却只有公主这一个主子,所以彩玉不能不尽心尽力。”
上官婉卿听到彩玉这番表露心意的话,倒也不好再追问了,但是也因为彩玉的话而稍稍降低了一些对她的警惕。
“此番去楚国,一路上定有千难万险,说不定还会遇到生死危机,若是你不愿意,本公主不会强求。”上官婉卿决定还是告诉彩玉实情为好,总好过到时候她临阵倒戈。
彩玉抬起眼眸,那明亮的眼眸里此刻满是坚定的星光:“奴婢早有准备,救奴婢脱出火坑的是公主,所以这次明知道是火坑,奴婢也愿意陪着公主一起跳。”
听到彩玉的回答,纵然是冷血的上官婉卿仍忍不住有些动容,她点了点头:“如此,本公主便放心了。只是,若是本公主不慎走到无可挽回,必须和陵兰王决裂的一步,你会选谁?本公主要听你的真心话,无论选谁本公主都不会责难你。”
彩玉没料到上官婉卿居然会问出这种话题,因此她微微缄默沉思了片刻,便重新坚定道:“帮奴婢铲除了那两人的是公主,不是陵兰王,所以奴婢自然也不会让那无功的人平白捡了好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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