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虽然觉得上官婉卿的目光有些奇怪,但是他原本也不算心细,因此却也并不能理解上官婉卿究竟想表达什么。
眼见着上官婉卿转身,但是她的侍女却故意慢了一拍留在原处,他也少不得上前讨问:“榆火姐姐,敢问风少主临走时的那一眼有何含义?”
榆火本就觉得无双未必会体贴到能够察觉上官婉卿这种人的心思,因此特意缓了一步给他一个可以请教的机会。如今他果然来请教,她自然也是淡淡一笑:“今晚三更,风少主给你备好了夜宵。”
只是抛下这一句话,榆火也便起身追着上官婉卿离去的背影远去了,显然是不会再给无双问出更多疑问的机会了。
无双也只能闷闷地站在原地,君故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也别往心里去,风少主只是拿你做个筏子,并不是真的对你这么生气。”
原本无双和君故关系只能算是一般,但是自从他俩都成为了上官婉卿的左膀右臂后,私交也逐渐多了起来,因此关系也算亲密了起来。
无双转过头看着君故,眼神中比起君故预想的愤恨,更多的则是迷茫:“我知道,那日你也曾经被这么训斥过,所以我这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无双的话让君故想起来那日晚餐的甜腻香味,他也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那日上官婉卿并未打他,但是那每句话都在狠狠地打在他的心上,让他从此再也不敢轻慢自己的身体,还有鲁莽行事。
“那你怎么还这般闷闷不乐?”君故自从那日过后便开始认真读书,想要从此变成智多星那类的人物,就连拳脚比划也没了过去的热心。
他此刻拍着无双的肩膀,身上流露出一丝读书人才有的斯文气质。若不是他做佣兵磨练了多年的沧桑气息还没办法收起来,估计还会真的让人以为不过是一介书生。
无双叹了口气,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想要摸被上官婉卿包扎的位置,但是眼角余光扫到洁净的手帕和自己并不算洁净的双手,他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算了,在这里说不方便,回我屋里说吧。”
君故自然没错过无双的这个举动,他眼中精光一闪,也便跟着无双回到了他的房间,并且将门关了起来:“你找我何事?”
“风少主今日说让我三更去找她,万一……”无双脸上忧心忡忡,毕竟他也算是个极为倒霉之人,向来被上官婉卿拿来开刀,他此刻有这等顾虑也是常事。
就算无双没说完下半句,君故也明白他是怕上官婉卿除掉他,因此君故连忙摇头否定:“不会,风少主没必要杀了你。”
结果无双却连忙出声解释:“不是的!我说的万一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万一风少主从此让我离开这里怎么办?”
无双的这个想法倒让君故十分意外,他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有些疑惑地举起茶杯看着无双:“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听到君故这么问,无双也只能挠挠头,有些憨厚地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最怕的就是发生这种情况。”
无双的话倒让君故想起来白天发生的事情,众人都知道那些兵器会从门缝中伸出来,因此谁也不肯站在门缝旁,都只是抵着厚重的门。可是偏偏无双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往门缝凑了过去,也因此被刺中了一剑。
按理来说,无双也不是第一次当佣兵了,对于危险的感知程度应该不在他之下。可是这么明显的破绽他都能露给敌人……
君故陷入了沉思,而无双却误以为君故真的在思考他被赶走的情况,因此声音也急切了起来:“喂,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会被赶走吧?就因为这事,风少主就要赶走我吗?也太荒唐了吧!”
“你……该不会是故意受伤的吧?”君故无视了无双的话,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无双。只是他虽然说的是疑问句,那眼眸里却像是知道一切的恍然,而并没有任何的迷茫。
无双没想到君故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再加上今天上官婉卿似乎也意有所指,他忍不住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啊?你在瞎说什么?我故意受伤,为什么我要这么做!”
君故虽然猜到了无双这次的受伤多半是他故意的,但是他却也不明白为什么无双一定要故意受伤。如果是为了逃避功课,他也从来没有缺席过。
因此他也只是垂下头,脸庞在蜡烛的火苗中一明一灭,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是啊,为什么呢?”
榆火带的灯笼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她陪着上官婉卿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全部黑了下来,那蜡烛的火光也成功地将她们带到了住处。
一路上上官婉卿都没有说话,而榆火亦是遵从着侍女应该遵守的美德也缄默地陪伴在上官婉卿的身边,只是手中的灯笼为她驱散周边的一抹黑暗。
当上官婉卿回到屋内的时候,她方才长长地吐息一声:“总算回来了。”
榆火将灯笼吹灭,递给小婢女,于是守在屋中的小婢女也便出去放灯笼去了。榆火将门关上,伸手将上官婉卿头上的繁重珠钗轻轻地拔了出来,双手一旋,上官婉卿如绸缎般的青丝便倾泻下来。
上官婉卿露出一脸疲倦之色,她伸出手,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露出面具下已经被汗水打湿,宛如从蒸笼里出来的清秀淡雅的脸庞。
她修长白皙的后颈此刻被倾泻下来的青丝温柔地盖住,似乎就连头发也知道今天她为了维持这美艳却又不失**的形象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气。
榆火拿起篦子,沾了桂花头油,温柔地替上官婉卿梳理着青丝,同时语气平静地说道:“小姐,我刚刚和无双解释了您的用意。”
上官婉卿何曾不知道榆火慢了一拍才跟上她的脚步,只是她却没想到榆火居然这么聪明,也没想着隐瞒,就直接告诉了她。
她也只是轻轻一笑,算是对于榆火这识趣的行为感到赞许:“你倒也聪明,也不等我问你就竹筒倒豆子说完了。”
“奴婢不敢。”榆火动作轻柔地梳理着,她的语气也她的动作一般,“奴婢并不敢欺瞒小姐,所以何来聪明一说?”
上官婉卿从青铜镜中只能窥见模糊的景象,她和榆火的身影仿佛如一团墨汁在这镜中晕染开来,让她看不清站在她身后的榆火的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想说的?”上官婉卿伸手拿起妆奁前的一把步摇,轻轻把玩着,语气里却并无责怪之意,只有一分笑意。
榆火有些犹豫,因为如果真的说出来,她反而有卖弄聪明之嫌。虽然她也明白上官婉卿应该不会介意这点,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锋芒太露,毕竟不是个好事。
“你说便是,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仿佛看穿了榆火的顾虑一般,上官婉卿摇头轻笑了起来,“有人不喜欢聪明人,那是因为他们怕有人比他们聪明。可我不是,因为我有能够掌控聪明人的自信。”
既然上官婉卿话已至此,榆火也不好再推脱。她一边替上官婉卿梳着头发,一边仔细地思索起来:“若是奴婢没看错,您当时在袖子处露了三根玉指。因此奴婢就斗胆猜测,您是要无双他三更前来。”
上官婉卿抚掌大笑,她确实是有心想试探一下无双的观察力,但是没想到反而一箭双雕,顺带着连榆火也给试探了一把,实在是意外之喜。
她一边笑着,一边在心底将榆火的评价又提高了不少,同时深深地感叹还好自己慧眼识玉,没能让榆火这颗明珠继续在那对母女身边蒙尘黯淡。
“聪明!所以,你便也是这般对无双说的,对吗?”上官婉卿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榆火,在她身后,烛火摇曳,只是那火光再明亮,也抵不过她眼神里的亮光。
榆火点点头,虽然面上仍是平静的神色,只是她抿起的嘴角却仍是偷偷地扬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深宫的侍女,侍奉主子讨得主子欢心便是她的目标。
“那我便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半夜找无双,会有什么事情?”上官婉卿决定继续追问,想要看看榆火的格局自从跟了她还陷于狭窄的宫闱间,还是更加广阔。
榆火听到上官婉卿问出这句话,脸上露出了有些迟疑的表情。她嘴角的弧度又再度恢复成了平日的一条直线,她抿着唇一言不发,陷入了思索。
上官婉卿也不急,这番思索也算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只是拿起木梳轻轻地梳理着自己的发丝,耐心地等待着榆火的开口。
蜡烛默默地滚着烛泪,无声无息地计算着时间的流逝。当蜡烛底部堆积了不算少的烛泪的时候,榆火才缓缓开了口。
“想来还是和无双说今日受伤一事吧……”榆火因为并不确定,所以声音既缓慢又凝重,“应该像上次的君故一样,这次也将他喊过来训斥一番。”
上官婉卿的脸上露出了意料之中却又有些不甘心的失落表情,她从榆火的脸上移开了视线,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到底你还是太小家子气了些。一件事,说一遍就够了,没必要再说第二遍。”
虽然上官婉卿并没有明说,但是榆火也听出上官婉卿话里的否定之意。和上官婉卿相反的是,她的脸色并没有什么波澜,甚至还含了一丝笑意:“要不是如此,小姐怎么会是小姐呢?”
猜不透面前上官婉卿的心思,就意味着上官婉卿还不用太过忌惮她。榆火内心虽然决定和上官婉卿一起同甘共苦,但是她却也给自己留了一条明哲保身的道路。
猜不透上官婉卿的心思,这也就意味着她仍是和上官婉卿差了一步,因此上官婉卿也不用太过提防将来的她会用手段背叛上官婉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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