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美玉将陨6

(十三)

白色的房间。

陈小慧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由于一时急火攻心，一口气没有送上来，晕厥过去而已。

因此片刻不到，她就醒了过来。

她苏醒了。

但她情愿自己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因为她心中有痛苦。

而且是一种痛苦到极点的痛苦。

她的痛苦无法抚平。

一辈子都不能。

陈小慧刚刚醒过来，就哭着喊着要去看看淑情，但被众多护士拦住了。

小李劝阻道：“阿姨，你的身体非常虚弱，不能前去，你还是再休息一下吧。”

小张道：“是啊，阿姨，你还是休息休息吧，何况病人刚苏醒过来，不能再受刺激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病人着想啊！”

陈小慧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大家的劝说，嘴里依旧念念有词，依旧不断挣扎着。

众护士望着这位因极度悲伤而变得有些呆滞的母亲，眼里含着同情的泪水，只能好言相劝，只能暗暗叹息。

泪水！

同情的泪水。

陈小慧哀求道：“让我去看一看吧，没机会了，没机会了，求你们了，求你们让我去吧，让我去吧……”双腿一软，又一次瘫坐在地上。

王海雄推开房门，有气无力道：“小慧，走吧，走吧，去看看淑情吧，去看看吧。”

众护士不由回头望了一眼王海雄，不由松开了手。

她们不知如何安慰。

她们只是呆呆看着这对苦难而苦命的夫妻。

此时此刻，好像世间神奇的语言都已变得苍白无力，唯有流泪才是她们对自己内心悲痛和同情的最好诠释。

泪滴落在地上。

一滴一滴。

王海雄喃喃道：“小慧，我们走吧。”

陈小慧机械地点了点头，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

众护士看着陈小慧和王海雄，神色黯淡。

王海雄轻轻扶着陈小慧，慢慢离开了白色的房间，径直向淑情的病房走去。

楼道里寂静无声。

死一般寂静。

寂静的就好像是死气沉沉的坟墓。

这里不是坟墓。

而是医院。

但这个医院远比坟墓更让人不寒而栗。

王海雄和陈小慧来到淑情的病房前，刚要伸手推门，就被侯医生给阻止：“等一等！”

侯医生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王海雄和陈小慧的面前，嘱咐道：“病人刚刚醒来，不易再受刺激，如果她一激动，恐怕……恐怕就……因此，你们要尽量保持冷静，千万不能让病人再受太大的刺激，知道吗？”

陈小慧神色呆滞，死死盯着病房的门。

王海雄若有所思地看了陈小慧一眼，温声道：“侯医生只管放心，我们会万分注意的。”

侯医生道：“这样最好。”

王海雄轻轻推开放门，搀扶着陈小慧，小心翼翼向淑情的病床走去，刚走了没几步，眼泪就不加约束地夺眶而出。

(十四)

对于突如其来的事情，无论它是好事还是祸事，我们总是没有勇气立刻去接受和面对，而是恨不得能将其当成一句慌言，就算我们明知道它不是谎言。

但我们就是想让它变成谎言。

善意的谎言。

但一旦它真的变成了谎言，我们又会追悔莫及。

这就是人。

可笑而虚伪的人。

枫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可笑而虚伪的人。

每当自己烦恼的时候，枫总会拿出那张全家福，总会和自己的父母说一说自己的心事。

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太没有用了，简直就好像是一个胆小鬼，做事婆婆麻麻，毫不果断，丝毫没有半点男子汉应有的勇猛和钢毅，尤其是在对待自己的感情问题上，他自己更像是一个大白痴，拖泥带水，不知怎样面对。

感情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是一种容不得半点虚假和欺骗的东西。

他明白这些。

但他就是没有办法去正视自己的感情。

“爱情是酒，醉了醒醒了又醉；爱情如烟似雾，清晰可见却难以捉摸。”

这是枫对爱情的理解。

这个理解没错。

只是太过有些诗情画意了。

因为有很多的时候，爱情往往扮演的是一把钢刀的角色。

双刃钢刀！

不但能伤害自己，而且还能伤害自己心爱的人。

枫注视着妈妈的脸颊，温声道：“妈，今天淑情说她放弃留学的机会是因为我，让她放弃留学的男孩子居然是我，您说孩儿该怎么办呢？一个是灵儿，一个是淑情，她们对孩儿都无可挑剔，孩儿真的不忍心伤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啊。”

房间里寂静无声。

枫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妈，您说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透过妈妈甜美的笑容，他好像听到了妈妈的回答：“枫儿，妈妈也无能为力，爱情这东西是非常麻烦的，旁人是无法替你做主的，你还是自己想想办法吧。”

泛黄的照片。

烦乱的心情。

枫喃喃道：“我本来只把淑情当做好朋友的，但是现在，淑情为我做了这么大的牺牲，我怎么还能无动于衷呢？妈，您是知道的，一次出国留学的机会，有可能改变人的一生，就算不能，可这也是关系到淑情一辈子的大事呀，何况我现在还没有完成自己的梦想，本不想过早涉足爱情的，但淑情和灵儿不给我机会啊！”

他无可奈何。

他虽然说了许多许多，但他就是没有任何解决的良策。

幸亏他不是一个执拗顽固的人。

想不通的事情，他往往会暂时的放一放。

枫思绪一动，又一次想到了淑情可怕的神情，不由暗想道：“也许淑情是由于一时的冲动才做出了这样草率的决定，我明天再去和她好好谈一谈，看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有希望总比绝望好。”

这是枫常常用来勉励自己的一句话。

枫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顿时轻松了许多，凝视着照片上的爸爸，微笑道：“爸，好久没有和您聊天了，您过的还好吗？您的胃病好了吗？我给您送去的药还管用吧？”眼睛一亮，又想到起自己下午在湖边闻到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

枫喃喃道：“怪味会是药味呢？”

正值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双眼情不自禁落在了妈妈的脸上，思绪一闪，脸色瞬间就变得黯淡，心上也像是被石头压住了。

沉重如山。

“救心丸！”

枫不由得喊出了这三个的字。

三个可怕的字。

简直比地狱的幽灵都可怕。

他之所以对这种药味非常的熟悉，是因为“救心丸”是应急心脏病的良药，而他的妈妈活着的时候长长服用它。

记得小时候，每当妈妈心脏病发作的时候，他都以最快的速度给妈妈含救心丸来急救。

枫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禁打了两个寒颤，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就好像是一尊一动不动的石像，呆呆僵在床上，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呢？难道淑情……？不合逻辑啊，妈妈在心脏病发作的时候，自己是无法吃药的，除非……除非淑情是第一次发作，而且病情还不太厉害，因此她才可以自己来服药。”

“病者自医。”

这个道理，枫深深能体会。

枫再也没有心情和父母聊天了，急忙把照片放进书桌里，静静坐在床上，经过深思熟虑后，终于拨出了淑情的电话号码。

只可惜电话里又传来了服务台柔美而甜蜜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枫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又一次拨打着淑情的电话。

但电话里又一次传来了服务台柔美而甜蜜的声音，“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他连续拨了十几次。

电话里同样传来了十遍“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的话语。

枫心急如焚。

平日里服务台柔美迷人的声音，此时此刻却好像是地狱的鬼魅在诅咒一般，让枫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他暗暗祈祷。

但淑情的电话依旧没有通。

枫自言自语道：“淑情，你怎么能关机呢？你……难道这一切都是天……天意吗？真是天意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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