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文官集团的跪谏,让所有人都嗤之以鼻,事前闹得很大、很凶,事中外强中干、没有坚持,事后雷声大、雨点小,连基本的反击都没有,这件事情让包括李栋在内的所有人对文官集团更加的藐视,若不是因为一件事情,李栋可能还在继续着他对文官集团的态度。确切的说是因为一个人-----蒋钦。
当文官集团的跪谏事件已经落幕的时候,一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御史却留下来要求廷杖,这个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所有人都已经散场了,这个时候非但没有鲜花、也没有掌声,甚至可能都不会被记录在案,连最基本的名声都不会有,可是那名御史依旧坚持要求廷杖。
廷杖是用碗口一样粗细的大棍子打屁股,一般说来,如果是所谓的“用心打”,三十廷杖就足以将人活活打死,可是行刑的锦衣卫狱吏不敢,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因为他们的大老板李响已经发话了,要留蒋钦一条性命,如果他把蒋钦打死,那么按照李响的脾气,他就得给蒋钦陪葬,很有可能他一家老小都得到地府相聚。
可是司礼监大首领刘瑾就占在台上,面脸青紫的看着蒋钦,这个太监关于廷杖的内幕那是一个门清,若是就轻飘飘的打完,那恐怕刘瑾也是不依的,到时候他一样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他一咬牙,蒋钦挨了三十杖,虽说皮开肉绽,伤筋动骨,竟然还是保住了一条命。
不过三十杖还是结结实实的三十杖,不是打在棉花上的,也不是打在宣纸上,所以蒋钦只剩下了半条命,等待着他的不是救护车,也不是高干病房,只有潮湿而散发着恶臭的锦衣卫诏狱。
在诏狱里面,那名行刑狱吏从怀中拿出了一副蛇胆,递给蒋钦“蒋大人,这个东西您含在嘴里,能止疼!”
蒋钦慢慢的把蛇胆推了回去。
“谢谢你,我蒋钦自己有胆,不用这个!”
有种,实在太有种了。
那名行刑狱吏行刑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硬汉,他叹了一口气,可惜他只是一名微末小吏,他什么都做不了,对蒋钦躬身一礼之后,退了出去。
虽说是硬汉,毕竟不是铁人,剧烈的疼痛让蒋钦晕了过去。
廷杖打折了他的腿骨,腿部的肌肉也被打掉,一片血肉模糊,没有人给他包扎,在肮脏阴冷潮湿的诏狱中,那些碎肉一旦腐烂,那他只能慢慢的等死。
第二天蒋钦被腿上的剧痛唤醒,借着微光,他看见了自己的残腿和碎肉,却并没有大声**叫喊,只是对门外的看守说“这里太暗了,能不能帮我点一盏灯。”
按说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可是诏狱里面每一样东西都是要收费的,就连这些犯人自己的伙食都要他的家人送进来,诏狱里面可没有免费的东西,那名看守虽然佩服这个硬汉,可是他也不能坏了规矩,他摇摇头走了。
可是过了一会又来了一名看守,那名看守拿来了一盏烛光,那名看守虽然穿着看守的服饰,可是很显然衣服并不合身,况且他长得也太年轻、太白了些,和看守这个职业格格不入,可是在昏暗的牢房内,蒋钦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低声说“劳烦这位小兄弟,把灯光帮我拿近一些。”然后蒋钦当着那名看守的面,干出了一件耸人听闻、挑战人类极限的事情。
这位看守不是别人,正是李栋,他刚到诏狱就听说蒋钦要一盏烛光的事情,他对蒋钦产生了好奇,于是他换上了看守的衣服,拿着一盏烛光下了诏狱。
就在光亮洒入黑暗角落的那一刻,李栋看见了一幕让他魂飞魄散、永生难忘的可怕景象,
蒋钦十分安静地坐在那里,他低着头,手中拿着一片破碎碗片,聚精会神地刮着腿上的碎肉。
他没有麻药,更没有塞嘴的白毛巾,只是带着一副平静的表情,不停地刮着碎肉,碗片并不锋利,碎肉也不易割断,这是个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然而蒋钦至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这个早晨,那枯燥的摩擦声始终回映着在阴森的诏狱里,在寂静中诉说着这无以伦比的勇敢与刚强。
蒋钦继续着他的工作,碎肉已经刮得差不多了,骨头露了出来,他开始截去附在骨头上面的筋膜。
掌灯的李栋惊呆了,他曾经无数次看到比这个更加血腥的场面,听到过无数次凄惨而恐怖的哀号,但是在这个平静的牢房内,他提着油灯,面对这个镇定的人,才真正感受到深入骨髓的震撼。
于是他开始颤抖了,光影随着他的手不断地摇动着。
一个沉闷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片死一般的寂静:
“小兄弟,不要动,我看不清了。”
蒋钦终于完成了这个自助式的手术,没有手术灯,没有宽敞的病房,陪伴他的只有一个碎碗片。
然而他做完这个手术之后并没有就此躺下来休息,而是用虚弱的声音说“小兄弟,请给我拿些纸墨来。”
李栋没说任何废话,直接上去拿来纸墨。
蒋钦奋笔疾书,李栋则挑灯站在旁边观看,虽然依旧是晦涩难懂的繁体字,但是这一次李栋非但没有困,而且还看懂了。
“。。。臣实在不知道陛下为何如此仇恨文臣,而独独信任武将和内侍,一个国家的兴盛光靠武将和内侍是不行的。。。”
“几日前,臣听闻刘瑾向天下三司官员索贿,每人一千两银子,不给则会被贬斥,给了则会被提拔,天下官员寒心,惟独陛下把他放在身边使用,而不知左右有贼。。。”
“臣的骨肉都被打烂了,涕泗交流,七十二岁的老父亲也顾不上赡养了,但臣已献身国家,按忠义要求不得再顾私利,如果臣身为御史沉默不语,那么上对不起国家,下使先人蒙羞。。。”
“请陛下将臣与刘瑾比较一下,是臣忠呢?还是刘瑾忠呢?。。。”
“希望陛下杀掉刘瑾,悬首于午门,使天下都知道臣蒋钦直言敢谏,知道陛下英明诛贼。如果陛下不杀此贼,就请先杀了臣,使臣能够与龙逢、比干同游于地下。臣不愿与此贼同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很多年之后,李栋曾无数次的问蒋钦同样一个问题“你真的不怕疼吗?”
蒋钦都笑而不答。
。。。
李栋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手中拿着蒋钦刚刚写好的奏折,他走的异常的缓慢,他的脑子中不停的闪现刚才的情景。
“大帅,这个人怎么样?”
李栋点点头“我错了!”
李响一愣,不明白李栋所说的错了是指什么,李栋也没有解释“无论这个人坚持的是对是错,这样的人都值得让人钦佩!”
李响微微一笑“大帅,属下的眼光不错吧。”
李栋赞许的看了一眼李响“这个人要保,等一会你秘密安排最好的大夫来救治他!”
“秘密?大帅,你是怕刘瑾知道?”
李栋点点头。
李响皱了一下眉头“大帅,您还不打算动刘瑾?”
李栋沉吟了一会“我要做些事情,恐朝臣们束手束脚,我需要一个人转开他们的注意力,刘瑾就是这个挡箭牌!”
“大帅,属下明白,可是蒋钦怎么办?难道让他一直在诏狱里面呆着?这样的人才是不是太浪费了?”
“他这样的人很难得,我将来要大用他,贬了他的官,让他去天津,告诉赵兴邦多磨砺一下他,让他多做些务实的事情,我需要这样的直臣!”
“是,大帅,属下会安排。”
“我回宫去了,安化王的事情你尽快办好,我等不及要砍下他的脑袋!”
“是,大帅,属下明白!”看着李栋渐行渐远的背影,李响不禁感慨,若是按照一年前李栋的性格,那刘瑾现在已经是死人了,可是现在的大帅居然知道了隐忍,他长大了,李响旋即一笑,大帅长大了,自己又何尝没有长大呢?谁又能永远活在童年。
。。。
“上次的事情你做的不错!我很满意!”李栋笑容满面的赞扬着刘瑾
虽然刘瑾表面上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可是他内心深处对李栋态度非常的满意,这种感觉如此的熟悉,两年前他和太子就是这么亲密无间的。
“奴才不敢,给万岁爷当差,自然要为万岁爷分忧!”
“我要做些事情,缺一样东西,希望你能帮我!”
“请万岁爷吩咐!无论万岁爷缺什么,奴才一定想尽办法为万岁爷弄来!”
“银子!我缺大量的银子!”
听了李栋的话,刘瑾不敢相信的看着李栋,然后马上低下头“奴才去想办法!”
李栋微微一笑“我不是要一次,而是每年都要!”
“奴才去想办法!”刘瑾心中大乐,这是个机会、也是个名目,以后他可以明目张胆的横征暴敛了。
李栋对刘瑾的回答很满意,拍拍他的肩膀“好!你很好!去做吧!”
“奴才遵旨!”刘瑾头对着李栋,弓着身子,慢慢的向后退,一直退出屋外才转身离开,极尽恭敬之意。
李栋一直含着笑,站在门口的张虎,忽然感觉到屋内传来一阵一阵的杀气,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
注:今天的故事,很多人恐怕会以为很假,可是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大家,是真的,只不过是进行了一下时空的错位,这件事情发生在嘉靖年间,他的名字叫杨继盛,我写这个故事的目的就是告诉大家,中国历史上从来不缺少硬汉,古有铁汉杨继盛,今有军神刘伯承。
蒋钦这个人也确有其人,而且他还真就是正德年间的御史,而他挨的廷杖不是三十而是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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