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采蘋好像不经意瞟见了,温清苑眼神里的冷冽。
她也着实惊了一下,伸手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时,温清苑只看着鹤锦堂内,满面春风。
看来是看错了,温文尔雅的大公子怎么可能露出那样可怕的眼神嘛。
采蘋随即摇了摇头否定了。
“大二,把这个交给曹老太爷。”温清苑从袖口拿出两封信来,其中一封递给了一旁默不作声的护卫。
温清苑看着大二瞬息不见的轻功,脸上一丝笑意也无,此时夕阳已落。
晚霞明处暮云重,
“走吧。”温清苑轻声道。
方才那边打帘儿的小丫鬟分明已经进去了,却迟迟不见出来传话。
“他们可是在玩火呢,大哥,看来,今天在才女娘和佛祖面前说的话,我得食言了。”云卿朝温清苑开心一笑。
分明笑意嫣然,采蘋二人却深深觉得周遭气温降了好几度,不禁瑟缩了一下。
此时大二已悄无声息地回来了,站在温清苑身后。
花廊后一个蹒跚的身影动了动,走了过来,
“老奴见过县主,表少爷。”
云卿瞧了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宛然笑道:“妈妈有礼,劳烦妈妈引路。”
这个婆子她知道,是老太太身边的得脸妈妈之一,姓孙,老太太的陪嫁丫鬟。
婆子有些愣怔,好像对云卿的反应有些吃惊似的,“小丫鬟不懂事,让县主久等。”
“无碍,祖父祖母近来可安康?”云卿一脸关心模样。
“县主孝顺,都好着。今晨大少爷去接县主时,老太太便一直念叨着,还吩咐了家宴呢。”
孙妈妈讲到这里倒是话语中肯,不偏不倚。
云卿只能暗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做事有分寸,老太太身边的人还真是人精。
“许久不见,妈妈好像年轻了一些,许是有添了些喜事罢。”没有当初的严肃,更像极了一个平常老妇。
“县主说笑了,只不过半截身子入土,谈什么喜不喜的。”孙妈妈淡然一笑,“县主,到了。”
院门口的帘儿打了起来,丫鬟细声传话道
:“三小姐和表少爷来了。”
屋内隐约有些骚动,云卿听见一道十分温润的声音不断地道着“回来了,回来了”。
一会儿, 一群人簇拥着一位鬓发如银,眉目慈善的老太君出来,锦绣团簇。
身着五福捧寿纹样的宝蓝色纻丝大袄,额上戴了万寿菊摸额,手里是佛珠子。
“孙女儿拜见祖母。”云卿盈盈一拜。
“晚辈清苑见过老太君。”温清苑随即行礼。
众人都注视着,老太太一言不发,眼里模模糊糊地有些涟漪,唇角向下紧抿。
脚步向前挪动了一步后,便停了,“起来吧,温公子免礼。”
“祖母——”云卿起身后便瞧见了老太太有些混浊的双眼,不觉心绪波动。
刚刚祖母应该是要拉自己起来的吧,云卿在心里下了定义。
“孙女不好,让祖父祖母担心了。”云卿走近几步,伸着手抱着老太太,眼泪也开始泛滥起来。
周围的人也没有劝阻,温清苑却把个人眼里的异色悉数收进眼底。
“老太太,外面起风,屋里面说话罢。”一道妇人的声音笑吟吟地劝着。
几个拥着的人也如是劝着,老太太这才好了些,带着红宝石的双手轻抚着云卿的背。
“祖母,老寿星可是不能流泪的,不然就没有寿桃吃了。”
云卿本想拿自己地帕子给老太太拭泪的,找了好久才发现自己的帕子早丢了。
尴尬之下,云卿拉了拉自己的袖口笨拙地踮着脚给擦着。
老太太中气十足地笑了起来,点了点云卿的额头,说:“鬼精灵,你这小嘴儿像抹了蜜儿似的。”
话音落,便拉着云卿往屋里走,一群人热闹说笑着。
“可是魔怔了,赶紧把帘儿放下罢,妈妈知道仔细你的皮。”一丫鬟在另一丫鬟耳边道。
“谢谢姐姐。”丫鬟脸红着低头放下厢帘。
“表少爷什么样的人物?你看得痴了也是情有可原,进去伺候罢。”丫鬟无可奈何地说,低头轻笑了起来。
两丫鬟的话语一字不漏地进了采蘩的耳朵里,嘴角抽搐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她家主子真是一语成谶呐,大公子到哪儿都得掀起浪来。
一进屋内,夹杂了木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采蘩上前帮云卿褪了披风,递给窗下侯着的丫鬟。
隔着素绫百花屏风,隐约可以听得外间的说话声,屋内正中的条案前设了两张花梨木镶瓷太师椅。
两个美貌妇人搀着老太太入了上座,还吩咐着下人拿了团花席摆在自己身边,示意云卿坐过来。
“去吧,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这时候,一位身穿蜜合色大袖圆领湘绸裙子,外罩了比肩褂子,发上是赤金簪的美丽妇人笑了笑,主动牵了她的手入席。
云卿没有言语,只是淡淡地笑着,顺着老太太伸过来的手坐下。
“老夫人,太爷差奴才过来请表少爷去书房一趟。”外间一个小厮俯身问着话。
此时,内间的谈话声已静了些许,云卿可以瞥见,窗棂下汝窑美人觚里的一枝桃花。
“可有说什么事?”孟老太太轻皱了眉头问着,拉着云卿的手也没有放开。
“太爷没吩咐。”小厮答。
老太太没有及时答话。
一屋子的女眷,温清苑倒是不适合久留,单看着屋里的丫鬟们,便也是知了。
“老太君,清苑本该去拜见长辈才是,倒让太爷传见,是清苑失礼了。”
温清苑不卑不亢地道,不动声色地向一边春山轻蹙的云卿点了点头。
老太太默允了。
这会儿,云卿才静下心来细细打量着这满屋子的人,蒽,家人。
话说,在温家的时候不是说祖父病重吗?怎的所有人都穿红戴绿,有说有笑地?
“三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一声娇俏拉回了云卿的思绪。
三姐?她自己可不就是行三?
云卿正好奇地抬眸时,才惊觉数双眼睛正打量着自己,略微有些尴尬。
而说话的,现而正依偎在老太太的怀里,一个劲儿撒娇。
见她不言,曹若琦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来,“三姐,有什么趣事也说来给祖母取个乐子呀?”
“没什么,只是闻到了沉水香的味道罢了,倒让四妹扫兴了。”云卿扯着嘴角笑了。
曹若琦,行四,老太太次子长女。可,云卿觉得,她的耳朵若再听着发嗲的声音,非得暴毙。
分明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还嗲里嗲气,真是按捺不住。
反倒是曹若琦,听如此说,只轻哦了一声。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撅着小嘴像蔫了一样。
眼神又时不时用余光浑身上下地打量着云卿,云卿只当没见着。
众人却听见了沉水香三字,纷纷有意无意地注意起老太太手里的念珠来。
“妾身瞧着,县主说的沉水香怎么倒像极了是老夫人手里的念珠里散出来的。”
姜黄齐腰襦裙,黄玉流苏簪子。云卿淡淡地笑着,尽力忽视无数道余光。
少说多笑挑不到刺儿!
“韦姨娘,就数你眼尖的,母亲的念珠的确是沉水香,亏了当初三丫头的孝心。”
二太太莫氏,二叔曹向远正妻,云卿依旧不发一言,这母女俩一出换一出的,不知道做什么。
“好了,说那起子陈年旧事做甚。”老太太似是不悦地看了一眼莫氏,闭着眼睛打断了对话。
莫氏讪讪地咽下将出口的话,尴尬地复又坐了,韦姨娘倒没什么。
只是在云卿看来,她拿着罗帕的秀指分明有些不自然,想来倒是演得真了。
算了,看久了眼睛生疼,我还是少说多吃赶紧撤比较好,玩了一天,该有张大床才是……
云卿如是想着,却在垂下眸子的时候捕捉到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是松柏绿的鹤氅。
“孙妈妈,怎么不见着二丫头,这会子该用膳了怎么也不见人影儿。”老太太喝了口茶问着。
“老奴已经着人去传话了,估摸着二小姐仍在绣房呢,倒是说书的女先生已经在外面侯着了。”孙妈妈立在一旁娓娓道来。
“老祖宗,姝丫头和侧妃可是亲姐妹,脾性自然像些。既然女先生来了,就先请进来,姝丫头那里,妾身会处理。”
柳姨娘一身松柏绿鹤氅,梳着圆髻,簪了赤金福簪,言语行为一如当家主母般。
老太太只是颔首默允,正眼也不看得道:“莫要叫她委屈了,她母亲不在,你该多操心些,不偏不倚才是。”
“是,妾……”
“卿儿,这女先生说的故事甚是有趣,你可得好好听了。”老太太看着云卿笑眯眯地说。
云卿轻蒽了一声,把目光放在席间一身书生打扮的女先生身上。
“哼,下流胚子,跟我斗,上不了太面的东西。”
莫氏趁着众人听得起劲儿,暗自啐了一口,眼神看着柳姨娘的地方,狠毒流露。
想来方才柳姨娘是要说什么来着,却被老太太给打断了。
云卿莞尔,此时心思却不在什么说书先生。
在大梁,许多贵族门阀都会在用膳时点出小戏或者说段书,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稀奇的倒是曹家众人,面上母慈子孝,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实则各怀心思。
叶香玉死了,线索也没有,要查下去倒是一个很棘手的的问题。
天啦噜,我不就是一个狂想症的操劳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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