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吟岫居旧楼阁里,采蘩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画风转变得太快了吧。
云卿看她捉摸不透的样子问是怎么了,难道看见绿沈了?
采蘩摇了摇头,把自己的疑惑说了,末了还加一句,树上的人轻功真好,蒽,仰慕状。
云卿汗颜。
“小姐,你说咱们院外今晚怎么这么热闹?您怎么会知道今晚有热闹看的?”
采蘩有些好奇地问,视线却完完全全暴露在云卿的手上。
云卿笑了笑,避而不答,拿着手里的东西晃了晃:“这个呀可以把咱们这个水榭,里外外都看得清清楚楚,给你玩玩?”
采蘩一听,哪儿还有那么多疑问,纷纷抛诸脑后,学着云卿的样子摆弄起来。
云卿托着腮,认真回想着刚刚在望远镜里看到的一切。
要说起她怎么知道今晚有热闹可看的话,她当然不会说她很无聊地揣测了未来,掐指一算算出来。
原本她只是想借着找绿沈的由头,实验一下望远镜的制作成不成功,顺便看看吃得那么胖的绿沈可以飞多远。
可没成想,倒捡到了惊喜,或者惊吓更合适吧。
采蘩说的树上树下的黑影她看见了,不,应该说看得清清楚楚才是。
她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人竟敢打上吟岫居的主意;更出乎意料地,大梁的翩翩王爷竟然有偷窥的怪癖。
先不说绿沈是如何叛变的,毕竟不是它到处跑,小厮不出院子的话,估计明儿就得在吟岫居出什么新闻呢。
至于,黑影要干什么,后来又去哪里,这就没她什么事了,黑锅扣谁头上,谁也就只能认栽咯。
倒是雍亲王,云卿长长叹了一口气。
鹦鹉认主,难怪一出了笼子就往院外跑,原来一只美男在树上侯着呢。
估摸着,雍亲王是来告诉她什么消息的,果然外公说的是对的,人情债好借难还!
不过王爷大叔为什么不进来亲自告诉她?而是要瞒着呢? 哎呀,头疼。
“小姐,这东西真有趣,它叫什么啊?”采蘩一脸意犹未尽。
云卿脑子都快炸了,丢下“千里眼”三个字便带着自己飞回来的绿沈,先下阁楼去了。
然而,原本站在肩上的某鸟一见着采蘋,直扑人怀里去,云卿摸了摸它,再瞧瞧累得气喘吁吁的小厮,迷之微笑。
“你就是出去撒欢的吧。”云卿小声感叹:真是一个好色之鸟。
抬头又朝满眼关切的采蘋道:“蘋儿,芍药姑姑说给你做了好吃的。”
采蘋微愣了一会儿,不舍地把绿沈放进笼子里,一步三回头地去寻芍药。
云卿眨了眨眼睛,朝两个小厮使了一个‘离开’的眼色,于是——
“嘎!”
“沈公子!”
吟岫居一人一鸟的奇怪叫声合奏,惊没了杨柳堤上正打情骂俏的雀儿。
蒽,某人一脸淡然地顺手扯下绿沈背上的毛。
云卿捂住耳朵逃似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任着采蘋可劲儿地心疼,竟咯咯笑了起来。
“没想到县主还有这样孩子的一面呢!倒是让奴婢刮目相看了。”芍药站在一旁诧异地看着。
云卿尴尬地笑了笑,不自在地转动起手里翠绿的羽毛,“姑姑,我本来就是孩子好不好。”
目视着云卿少有的一脸娇嗔羞涩情态,芍药倒笑了起来,“县主年后便十二,就是不提入宫选秀的年纪,也该议人家了。”
“姑姑——”云卿拉长了声音,她才十一,不急的好吗?但,为什么她的脸那么烫?
难道是发烧了?还是,额,害羞?
天啊,一向都是她撩得丫鬟一脸娇怯,现在不就闲扯淡论婚嫁吗?竟然老脸羞红!
云卿嘴角抽了抽,她真是越来越少女情怀了,果然是因为青春期的缘故。
芍药没有说话,只当她是女孩家的害羞罢了,哪里能想到云卿作为老司机的尴尬。
所以只是微笑着给云卿端来了汤盅,“风寒要好起来得有些日子,你不吃药,就用些药膳罢。”
“蒽。”云卿憋在喉咙里一堆话,最后只吐出一个蒽字,“药膳果然比中药好喝多了。”
芍药好笑,打趣地说:“六殿下喝药从来都不带眨眼的,县主竟怕成这样。”
云卿有些无地自容,不过倒提醒了她,“对了姑姑,我叫你过来就是想知道六殿下怎么样?还好吗?”
说起六殿下,芍药脸上原本的轻松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气凝固了好久,她才道:“六殿下被皇上以不孝的罪名软禁在了承意殿。”
承意殿她是知道,她和外公去过,就是那个满地多金的地方。
不过软禁在那里?待遇会不会太好了点?那为什么还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皇上他,爱宛姨吗?”云卿问。
芍药直视着云卿的眼睛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表情,所有的动作都淡淡的。
“县主,寝时勿多思,多思无益。”芍药并没有直接回答,转身进了西厢。
云卿不解里面的深意,帝王之家,想必爱不爱的应该都变得很复杂吧?
不过吟岫居真是一个好地方呢!
不仅小偷惦记,就是王爷也惦记呢。
偷乐了好一会儿的云卿,感叹了一下自己捡到宝的同时,才把绿沈带来的小纸条展开来看了,上书:
祁钰被‘软禁’,与皇兄同寝同食,宛妃之死另有其人,杜家得一侯爵。
寥寥数语,云卿已把宫中形式掌握了大概。
她也很明白,并不是所有明君都冷血无情,所谓软禁并不是字面上的那么简单。
之前姑姑没有明说,估计着她也不知道,如何对自己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说起宫廷斗争吧。
不过这件事,云卿可以看出端倪,想必从中得利的人,也看得出来皇上的动机。
难道真正的凶手是——
宾戈,是了,不然怎的突然封爵了?真相雍亲王知晓,恐怕皇上也是清楚的。
看着纸条上的一字一句,云卿幽黑地眼珠子转了转,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拔步床旁边。
“姑姑,我有个问题很疑惑。”
云卿随手把小纸条塞进了袖口,走过来问着正铺床的芍药。
芍药没有罢手,只道:“县主说,奴婢听着就是。”
“在森林里,有两只老虎和他们的小孩儿一起生活,有一天母老虎死了,公老虎却把自己所有的猎物都给了狼。”
芍药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云卿步步紧逼看着芍药的背影,说:
“姑姑,你说这老虎到底在想什么呢?明明知道自己的伴侣是被狼群吃了,却把猎物给了狼。”
回答我!回答我!云卿脑子里有个声音在不休止地呐喊。
可是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只是希望,那个回答没有那么失望。
芍药冷着神情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个孩子,不,是慧眼如炬的女子。
如今,她已不能用看普通闺阁千金的目光,来看待当年京城第一才女,温如雪的女儿了。
那双眸子幽暗中摄人心魄,她在强烈地试探,在找她想要的答案。
“那么,县主以为为何如此。”
芍药不动声色地反问,只是当她开口的时候,便知道云卿要问的是什么。
云卿摇了摇头,敛容屏气地一字一句地道:“有两种可能,一是它懦弱惧怕狼群;二是它在等,等最好的时机。”
顿了顿,接着说:“可是我无法预测未来,不知道这只老虎到底是病猫还是山中之王。”
芍药的嘴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了引以为豪的弧度,“县主许是忘了什么地方,也许公老虎正是和狼群在明目张胆地交易,目的是其他要守护的东西。”
交易?一场光明正大的交易。
是小老虎!不管是公老虎还是母老虎,他们要守护的一定就是他们的孩子。
心里,好像豁然开朗一般,云卿的目光陡地明亮起来。
果然,陛下是爱着宛姨的。
还好,陛下是爱着宛姨,不是不为她报仇,而是时机还未成熟,恩重只是权益之策。
还好,不然就要失望了。
如此,她便要好好守护好宛姨要守护的东西,虽然从未谋面。
芍药笑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宛妃走后她有多久没有笑容了。
可云卿捕捉到了,她看见她眼里的欣慰、暖意和感动:“谢谢姑姑,谢谢姑姑一语点醒,以后漫长的路,辛苦姑姑了。”
芍药微怔地盯着这个抱着自己的,只有十一岁的小女子,眼睛热热的,好像有东西要拼命拼命跑出来一样。
出口的言语和软起来:“县主刚生下来的时候,娘娘总念着要抱抱你,如今奴婢替娘娘实现这个愿望了。”
云卿轻蒽一声,微微一笑:“如果可以我好想当面谢谢皇上,谢谢他,把属于宛姨的你送到我身边。”
姑姑是宛姨的近身尚宫,如果不是她甘愿来曹家,想必陛下也不会强迫。
“其实县主该谢雍亲王爷的,若不是王爷,奴婢不是随娘娘去了便是服侍六殿下。”
雍亲王?出乎云卿意料地,为了她的一句话,他做了那么多,而在纸条里却只字不提。
芍药几乎喃喃自语,另一边又动作熟稔地给云卿更衣。
只是,王爷说,‘芍药’这个名字在宫里已经太过显眼,再去照顾六殿下反而会招来无妄之灾。
所以,她来了曹家。
她来到了云卿身边,这个宛妃生前一直念着的干女儿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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