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知道,单凭采蘋的一面之词无疑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县主,该用早膳了。”
芍药把一碟儿水晶冬瓜饺,一盘鸡丝大救驾,又是一碗子红豆膳粥,又是一小碟儿糖醋荷藕悉数吩咐丫鬟摆在了正厅。
云卿把采蘋说的事跟芍药说了,想着里面的三三九九,她可能会看得更清楚些。
芍药想了想,面无表情,“县主,这件事里没有牵扯到您,您不需要趟这浑水。”
额,好吧,云卿刚开始也是如此想的,她们二人之间的事,自己凭什么去横插一脚?
“好吧,那我听姑姑的。不过姑姑,我最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哪儿盯着我似地。我是不是发烧了又?”
芍药半信半疑地便探手过来试了试温度,一切正常,随之摇了摇头。
云卿无奈,继续埋头吃着。
“小姐,孙妈妈过来了,请您去上房一趟。”小丫鬟进来传话。
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
云卿看了看芍药,发觉她的眼里是和自己一样的困惑。
芍药走过来,告诉传话的小丫鬟说更衣便过来,屋子里只剩两人时才说:“县主,估计着这出戏有后手。”
吃了最后一个冬瓜饺,云卿脑子里突然一晃而过前儿看见的黑影。
俶尔,她的嘴角不自觉笼上了含意不清的弧度,霎时,秋日清晨的雾气也转眼迷蒙。
上院。
云卿带着八个丫鬟并着芍药到时,正厅外面的一些子丫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因着在学礼仪,故而芍药强烈要求,任何时刻都必须着正装,八个丫鬟随行是必须的。
正厅前的一字影壁前,孙妈妈早侯着了。
见着这阵仗也是惊得不轻,言语间竟然有些畏怯,不过,云卿希望是她多心了。
行过穿堂,正房前,身后的丫鬟立即上前打了湘帘。
采蘩用心留意着,不止催雪院,就是仲夏院和爽秋院的几个得脸丫鬟都规规矩矩地在外侯着。
隔了屏风,云卿可以看到里面有不少的人呢。
“县主到。”
瞧着屏风处转过来的身影,曹若玉面色一滞。
青葱云锦撒花绿萼梅刺绣坦领半臂襦裙,云白色乳纱攒花披帛。
颈子上通透莹亮的瑾瑜璎珞圈,一支海棠流苏金钗斜插进垂鬟分肖髻的秀发中。
众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进来的人,没有什么稀奇,却就是转不开眼睛。
就是曹定远的面庞也染上寒霜,冷色的眸子有些不可置信。
他从没有发现,他的女儿可以如此光彩照人,即使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祖母父亲。云卿给各位长辈请安。”
礼仪规矩一丝一毫都没有差错,分明和往常一样,众人眼里却已经十分不同。
“卿儿,见过太子殿下。”老太太尴尬地咳了一声,才想起旁边的一身玄紫。
云卿眨了眨眸子,带着芍药等人又向一旁一言不发的太子见了礼。
众人的目光随着云卿落座了才纷纷收回,尤其是穿着玄紫锦衣的太子,曹若玉的面色不知青白了多少次。
“许久不见,福嘉你身子可好些了?”
太子很迅速地掩藏起了眼里的那抹惊艳,平声静气地问。
云卿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良久才反应过来,“多谢殿下挂记,福嘉一切都好。”
太子本想再问什么的,却不想云卿先开口问了老太太,问着发生什么事了。
老太太没有说话,只是朝身后的罗妈妈点了点头。
罗妈妈随即转身进了内堂,端了一个盘子出来。
“三丫头,这几日你院里可有丢什么东西?”老太太试探着问。
云卿没有作答,身后的柳儿站了出来,“奴婢专司县主的饰物、衣着,并没有丢任何东西。”
“哦?罗妈妈你把东西拿下去给她瞧瞧,看识不识得?”老太太冷言吩咐。
云卿拉开帕子下的东西看了,正是几粒硕大的珍珠,不解何意,“这是?”
罗妈妈恭谨地立在老太太身边,开始娓娓道来。末了才说:“县主看到的这几粒珍珠恰好是在那个丫鬟袖子里找到的。”
“然后?”云卿喝着芍药沏的茶,一脸不知所谓,平声静气地反问。
老太太转动着手里的珠子,睁着松垮垮的眼皮目视着云卿,希望可以从她面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三妹你也不要害怕,有什么难言之隐说出来,自有祖母,父亲和殿下为你做主。事实如此,一个丫鬟,也不值什么当。”
曹若玉先声夺人,满脸担忧地走过来想拉着云卿的手。
云卿面色无奇地端起了手边的茶杯,拂袖一饮而尽,装作没看见她和曹若姝的眼神来往。
只是曹若玉话音落,不仅几位长辈,就是旁人也开始用着异样的眼光打量起来。
旁人怎么看她,她不管,只是云卿故意看着曹定远的方向,那人眼里除了愤怒便是厌恶。
凄然一笑,像是自嘲。
面对曹若玉的咄咄相逼,众人瞧着云卿并没有作何解释,都信以为真。
这件事,无疑是云卿记恨丫鬟偷了自己的珍珠,便下了狠手还陷害自己的姐姐。
“三妹没想到是你!”曹若姝一下子梨花带雨地跳了出来,指着云卿。
“身为陛下亲封的县主,你竟然如此歹毒,心狠手辣。还陷害于我,传出去,你让父亲的颜面何在?”
一字一句,曹若姝说得那是字字珠玑,那委屈样儿看得曹定远一阵心疼。
曹若玉担忧地看着云卿,拥着曹若姝的肩膀小声安慰,“祖母,父亲,三妹虽有品级,可也不能委屈了二妹,请两位长辈裁夺。”
曹定远看着两个女儿情深的样子,反观一旁的云卿一脸冷漠,火气蹭蹭直冲脑门儿。
“来人,拿家法!”
旁观着,太子瞧着曹定远的样子,又瞥见一边云淡风轻的云卿,忽地想到了她背后的温家。
忙出言相劝道:“大人,恐怕事出有因,福嘉也是有苦衷的,请深思熟虑再决断。”
曹定远满眼怒火地直视着云卿,朝太子罢了罢手:“殿下见笑,这是臣的家事。请殿下勿插手。”
“这……”太子一听,人都如此说了,他也不能怎样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见着太子安然地坐了下去,曹若玉和曹若姝对视一眼回到座位上。
县主虽小,好歹陛下亲封。太子爷都没辙了,想必没谁会反对了。
而一边,老太太神色不定地目视着眼前一切的发生。
从开始到现在便一直在注意云卿,没有任何言语,没有解释,只是冷冷地看着。
就好像眼前的这一切都和她无关,置身局外一般。
老太太第一次觉得有心无力,自己竟然看不懂一个孩子。
即使这样,她还是想到了云卿身后的温家。
不管那个孩子有没有做,都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曹定远已经怒气冲天,下令拿家法去了。
“闹够了?”云卿反问。
众人震惊而愠怒地没有回答,云卿站起来轻笑,“侍郎大人,您是我的父亲,若我说不是我,您信吗?”
曹定远本想脱口而出‘当然不信’,只是,说话的是自己的女儿,而双眸子正直直地没有一丝惧意地看着他。
原本议论纷纷,各抒己见的众人突地噤了一声,浑然感觉不知哪里来的盛气凌人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不敢多言。
曹若玉恨恨地瞪着大堂中央,直言质问她最尊敬的父亲的青绿身影。
她想狠狠地告诉别人所有,云卿的罪行,可是她惊觉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面前凛然不可侵的气势,压着她的心口,就仿佛第一次面圣时感觉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父亲……”曹若姝小声地叫着。
许是发觉自己竟然被一个孩子带我气势吓到,曹定远气急败坏地坐了下去。
撇过脸去,开口说:
“证据确凿,由不得你狡辩。子不教,父之过,今天就让为父代替你母亲教教你,什么是仁义礼孝。”
云卿不出一语,双唇紧抿,面色含霜。
果然,他是不信的。
我母亲?真的够了,真的足够可笑了。
“老爷,家——家法。”
小厮瑟瑟缩缩地进来,双手高捧着鞭子过头顶。
太子扶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老太太闭着眼,手里的念珠一个一个地滑过她苍瘪的指腹。
曹若玉面色明显一松,视线一直落在满身玄紫的太子身上。
曹若姝眼里的光芒迸发得明显,盯着曹定远手上的鞭子闪着兴奋。
小叶氏面神色温和地拍了拍曹若姝的手,眼眸流转。
曹绍均皱着眉,面无表情的地看着云卿的脸,面上肌肉紧绷。
云卿闭上了眼,就在曹定远手上的鞭子落下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面目一滞。
罢了,足够了,云卿心想,倘若他的鞭子真的毫不犹豫地掉下来。
那么就意味着,以后,曹家的任何人都不会再和她关系,她也可以搬出去住了。
两全其美,便够了。
“京兆府尹到。”
门外的小厮拉长了声音向里面道。
秦远一脸严肃地站在外面,这是第三次传话,再没有应答他就——
额,貌似擅闯民宅也不对,可是他没见着哪家大户人家有如此的待客之道。
果然,里面的人都以为听错了,只有云卿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條地睁开了眼眸。
抬头仰视着半信半疑的曹定远,勾起唇畔的笑意,宛若春风地朗声道:
“姑姑,请秦大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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