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二刻,一切具已准备妥当。
采蘩等人正伺候着云卿更衣。
“姑姑,你捡了藕粉桂花糕和酥炸藕盒,还有舅舅素日喜欢的吃食都备些,让非忽给送到军营去罢。”
芍药应着,用描金攒盒装了。
许氏笑盈盈地来到院子帮她张罗打点。
见她才更了衣出来,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瞧瞧你弄这些,这下累坏了吧。”
云卿吃痛,咧着嘴拉了许氏的手,“卿儿可不累,呆看着一屋子的人忙活呢。”
话罢,似是不经意看向芍药,冲她摇了摇头。
芍药会意,跟了上来。
温清彦最是耐不住性子,早早地便打扰了温清冠等人过来。
在游廊上,隔着泻水假山,便见几个婆子手里都捧着一色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走来。
见许氏携了云卿说说笑笑,比亲母女还亲昵些,四人也觉心情畅快。
这会子,掌上了灯。
星如和月如各拿了手巾,裹着一把乌木三镶银箸,敁敠人位,按席摆下,又开了每个攒盒,端上楠木桌子。
等入了席,便有丫鬟来揭了食盒盖子。
一席饭毕,旁边的小丫鬟,已拿着漱盂麈尾巾帕之物。
温述之离了桌席,眄睨了云卿一眼,“最近可仍习字了不曾。”
云卿接过芍药的帕子,抿嘴展颜道:“每日都写呢,对了外公,大舅舅说先生可能年底就回京了。”
温述之颔首不语,看向温清冠,“溪小子可过府了不曾。”
温清冠微怔,摇了摇头说没有。
许氏也方漱了口,喝了盏清茶。
“卿儿,和你几个哥哥去消消食罢。明儿一早来花厅,跟着舅母学习庶务。可记住了?”
“婶娘,小妹还小就学这些,会不会早了些。”温清墨起身道。
温清苑扫了一眼席上的吃食,“婶娘考虑得周全。”
云卿保持沉默,蒽,虽然年纪小,学学也不至于那么无聊。
不过看账本什么的,应该不是很难的。
下人撤了饭席,又上了茶水点心。
扫了眼桌上新鲜的点心样式,温清冠率先尝了一口,“诶,这是山楂吧,不腻口不酸牙。”
吃完意犹未尽地望着云卿身后侍立的人,说:“姑姑的手艺真是独一无二。平时我是最腻烦山楂的了。”
其余人一听也半信半疑地尝了尝。
芍药笑言:“四少爷过奖,这些点心都是县主亲自做的。”
“小妹,这个也是?叫什么名字?”温清彦拿起高脚翠玉盘上的点心。
“这是我最喜欢的藕粉桂花糕。”云卿撇了撇小嘴,“姑姑,外公和舅母那份可送去了?”
“正是呢,夫人听这是小姐亲自做的,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还和身边的妈妈夸了好几句呢。”
芍药回话道。
“没想到,瞒了我一整日,竟是一桌吃食。不过你这山楂糕算是功过相抵了。”虽才用了膳。
但想着是云卿亲手做的,四人都吃了不亦乐乎地。
瞧着采蘋一心惦记,芍药早打发她回了院子。
云卿吃着自己做的,才想起,除了一桌的藕宴,山楂糕、桂花糕、豆沙凉糕都是藕粉的。
顿时目瞪口呆,心想,以后再也不会再吃藕了。
“大小姐,老爷请您去前厅一趟。”福伯进来传话。
云卿眨巴着眼睛,意思是现在?
“姑姑,拿些点心给福伯,我去见外公来。”走至门口,又回过头来朝清彦道:“三哥先别忙着回军营。”
四人一怔,几目相对却一头雾水。
前厅。
云卿才踩着如意撒花毯子,便见着温述之正和一位紫氅年轻人谈笑风生。这会儿,进去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温述之余光瞥见,干咳了咳,眼神流转。示意她先退出去。
云卿会意,虽不知背对自己的是何人。但还是乖乖地蹑手蹑脚地原路返回。
廊子上都站了府卫,云卿寻了一地儿坐下。仔细打量着每个人,大家都好奇怪,没有什么表情的。
也不知道外公要说何事,分明叫了人家来,又与别人有话说。
难不成是雍亲王?算了吧,他是那么自恋的王爷,怎么可能入下席。
不对,无缘无故联想到他干嘛 。云卿暗暗吐了吐舌,开始佩服自己的智商。
等人最是无聊,也不晓得何时才结束。就是手里的宫绦都玩得百无聊赖。
“小蚂蚁,你们这是要去觅食吗?”
忽然,云卿盯着廊柱下一行整齐有序的蚂蚁,有些兴趣盎然。
一只接一只,行不出错。就是云卿用一片叶子栏住为首的蚂蚁,它们的队伍依旧井然有序。
“都是些小短腿,却可以这样不远长途觅食。真是些有趣的家伙。”
云卿低头看得仔细,就是面前突然多出来的笏头履也观察得细微。
白色的底,黑色的鞋面一丝灰尘也无,真是极干净的。
蒽?云卿忽而皱眉,有些不悦,“这谁的脚,没看到地上有蚂蚁吗?怎么可以——”
一起身,入眼的是上好的玄紫锦缎,回字领纹,淡淡的干净的味道。
“县主要说的,怎么可以什么?”头顶传来一道男声。
“人家蚂蚁这么辛辛苦苦地寻路觅食,林二公子一脚就让一行的蚂蚁又多了一段路。”
云卿没好气地怼过去,人蚂蚁本来就一小丁点儿,还这么阻碍它们的路程。
林溪南有些惊诧,低头时忙把自己脚的移开,有些羞赧地作了作揖,一本正经。
“福嘉县主在此,小生无意冒犯蚂蚁君。丝毫不具悯怀之心。在此谢罪。”
收起笑意不苟言笑为蚂蚁赔罪的样子,另云卿有些啼笑皆非。
“没想到四哥的朋友林二公子,竟然如此无趣。第一次见着如此赔罪的。”
云卿一改被人扫了兴致的不悦,莞尔一笑起来。指尖的绿叶转得飞快。
林溪南的嘴角也扬起了笑意,微风轻轻吹拂起他佩戴的玉璧。
“县主笑了,这罪便内有白赔。”
云卿的笑意戛然而止,正不知如何接话时,温述之已从里间走了出来。
“溪小子你再不回去,老家伙又有说辞了。”
林溪南轻蒽了一声,作揖离去。临走时还故意侧目,看了云卿一眼。
温述之一一看在眼里,把林溪南送过来的书籍交给了云卿,又随意嘱咐一番,便让着回去了。
云卿有些不解。
她外公之前还和林熙南有说有笑的,转眼就板着脸打发自己。
她哪里知道温述之的思虑。
等人都走了,温述之才凝视着桌上的点心,拿了一块儿吃着,一面出神。
一面不禁吐槽起,林溪南方才吃过好多点心的事来。这么好吃,真是有些心疼。
再者,原本他已经尽力避免让林溪南见着云卿,还是撞见了。
温述之瞧着,林溪南是起了心。他的宝贝孙女这般好,任那个风流才俊不动心?
虽然这让他十分骄傲,但他还是觉得好像自家的宝贝整日整夜地被人惦记似的。
两个字,不爽。
非忽把攒盒送去军营时,温明简正进行休整。
知道是云卿亲手做的,更是喜不自胜。
几位副将见温明简脸上难得浮现的笑意,不觉都伸长了脖子看攒盒里的东西。
温明简眄睨了一眼周围眼神诡异的长颈鹅,握拳干咳了几声,格外自然地盖起了了盒盖。
收敛了严肃,一脸温和的样子看起来,十分不搭调。“看什么看,想继续负重练习啊。”
“将军,那是什么好吃的,看起来很精致,属下都没有见过。”
一个参将斜睨着刚刚合起来的盖儿,眉眼带笑不怕死地开口问着。
连带着忽略了,旁边同僚投过来的禁止眼神。
温明简死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想,好吧,还是卿儿聪慧些,做了双份。
周围的副将们都低首垂眉,不作声。坚毅的脸在铠甲映衬下格外挣扎。
“你继续练习。其他人把这盒吃食分了。”
温明简严声说道。指了指刚才格外胆大的参将。
又有些几不情愿地把另一个攒盒递给默不作声的几位下属。
那参将一脸苦逼,极其不舍的看了一眼两个盒子。
扫视到满是冷峻的温明简时,不禁打了个冷颤,提了身旁的刀,疾步朝营外走去。
其他人默默交换了眼神,不敢接。
“不吃?本将军还舍不得呢,都是我外甥女儿亲手做的。那大家就退下吧。”
温明简挑了眉看着众人,似是得意地说。
一面还揭了小酒葫芦塞子,极是享受地在壶口闻了闻,小心翼翼地拿起喝了一口。
众人看他一口清酒入了喉咙,远远地已经闻到清香味了,不觉咽了咽。
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拿了另一攒盒,齐声道:“谢谢将军。”
有的人早已吃了一块桂花糕,满脸享受;有的看着温明简,又倒腾了几下攒盒,悻悻地吃着精致点心。
有的和旁边人交换着口味,嘴里不乏溢美之词;外间守帐的士兵早已闻到了酒香,十分悲戚地干咽了咽,一会儿又朝里面瞄瞄。
百花玉髓,历十年才能进入酿的环节,又要埋在梨树根下。入酒香已过几十年不在话下。
齿呷留香,幽远深巷,可引百蝶蹁跹,醉蝶之效。
最合适的是云纹高足玉髓杯,百花万艳的颜色在半透明的玉髓杯中极具诱惑。
次的,仿云卿所制,取一清冽,花香四溢,透明颜色;后劲大,醉后仿若卧百花丛中。
故取名‘醉花间’,最是适合白玉八瓣花形杯来相盛,也不甚尴尬。
“将军,您这喝的酒是什么酒,像花香一般。”一参将早已觊觎这小酒葫芦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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