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蘩,老师去哪儿了,这个大叔又是哪里来的?”云卿深深地瞥了眼面前温文尔雅,翩若惊鸿的中年大叔,饶有趣味地悄悄问着采蘩。
这天上能有这么神奇,不仅林妹妹掉下来,连美男也掉下来了?那还真是神满为患呢。
“你这丫头怎么如此古灵精怪,老师面前还出神?乐正是这样教你的,蒽?”
“哪有。”云卿满心怨怼换来的是小如蚊叫的声音,一边疼得一个劲儿揉着额头,一边又听得他说带自己去个地方。
说自己古灵精怪,分明他才是。
伪装成一个饱受沧桑的老头子混淆视听,还和丫鬟们斗嘴耍赖。云卿脑子如此想着,心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反驳,她实在好奇还有人的伪装术比她和南风知梦二人还要好。
听说梁令先生以前可是风云人物,在朝堂任官时什么人都敢得罪,就是两位丞相也让他三分。太子在他面前,毕恭毕敬不敢造次。
屈指一动而天下乱的人物,却在仕途得意时开始游历,走遍河山。人们再听说他时也只是从流传开来他写的游记罢了。
现在收了自己做学生,却放着高大上的书房不用,这个老师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云卿左思右想也没个结果,赶紧提了衣裙追上前面的身影。
梁府仅有的景点,一湖碧水粼粼。
“来,入坐。给为师沏杯茶。”
梁令拿着扇柄,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如意撒花垫子满面春风地朝云卿道。
云卿先是作揖才坐下去,毫不犹豫地把茶壶里的茶水倒进杯子奉到他面前。目光灼灼地对上梁令含义不明的笑意,分明在说这是狐狸间的对决。
梁令扫了一眼焦黄釉盖碗里的茶,朗声笑了出来,“温家不愧是狐狸窝。出了一个老狐狸,又来一个小狐狸。为师可听说福嘉县主烹得一手好茶,可幻花鸟呢。”
“老师,您这叫为老不尊。谁让您先欺瞒我在先的。”云卿撇撇嘴,手上的动作一丝没有落下,开始她的‘沏茶’。
龙井产自江南,以色翠、香郁、味甘、形美四绝著称。梁令怡然自得地一面吹着微风,一面凝视着云卿的动作。
红泥小火炉上水已经沸腾,可她先是拿下来放一面晾着,倒先洗起茶杯来了。大概是刚刚有片枯叶坠落吧。
“小丫头,咱们今天什么也不学就清谈。说说你为什么要学习,是要学琴棋书画还是诗词歌赋?”
云卿笑意暗淡下去,在用回旋斟水法温润茶芽的动作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仔细地让每一片茶芽均匀受热。
“老师,我没您这么贪心,就一个问题。您常年在外行走。为什么大舅舅让您教导我,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回来了?”
杯子已经温过,望着云卿泡茶,动作熟稔得行云流水。梁令暗暗满意地颔首,又紧接着吐槽了云卿一句‘小狐狸’。
“老师,请品。”
云卿避开问题,笑而不答。
梁令放下扇子,仔细一品。杯里朵朵茶芽袅袅浮起,旗枪交相辉映,如出水芙蓉,俏嫩可人又散发着清香。此茶得烹如斯,倒也不枉了。
“落叶归根。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不断地回想初心,想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你舅舅说要给他的外甥女寻个好老师,当年书生意气,如今有个台阶就赶紧下了。”
说完,就是梁令自己都哈哈大笑起来,含义不明。而云卿在他那句‘小狐狸’,脑海里恍恍惚惚地浮现出另一个人的面容。
见着又走神的云卿,梁令有些尴尬起来,不得已随口一道:“你这茶艺是不用学的,等把老师的看家本领交待了,那就真成了‘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咯。”
云卿自己饮了一口茶,拢了拢自己的斗篷,盯着从盖碗缝隙里徐徐飘出的水汽,平心静气地说:“有人说读书可以解惑,很多解不开的烦恼、问题都可以在书中找到答案。老师认为是不是这样子?”
“有意思,有意思。”梁令继而十分爽快地一口饮了茶,女娃娃不谈针织刺绣,不论琴棋书画,只问经史子集,的确是有意思至极。
云卿有些纳闷,是面前的老师笑点太低,还是自己的问题太弱智?可这一直是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呀,还以为有了老师就能得到答案呢。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夫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这个问题想必你很快就会得到答案。今天的学习就到这里,为师要休息了,家去吧。”
梁令说完已经依着亭里柱子,闭上了眼睛。
“老师……”
云卿有些无语望天,就聊了会儿天就学完了?好吧,她认命,先喝完好茶先。
“见过县主。”
亭外一个小丫鬟过来回话,云卿瞥着有些眼熟,一问之下才明白是芍药挑过来的,唤‘紫萝’。又问着是何事。
“回县主话,太子殿下求见先生,人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
“太子啊——”云卿这话拉得冗长,余光瞥向梁令,干咳了咳,“就说大冷的天儿先生已经歇下,请他改日再来。”
正午的太阳虽热,可是穿这么些许依旧没有夏天的感觉,云卿伸手感受着温暖,又转头叫停了紫萝,让着拿毯子来给梁令盖上。
“茶喝完了,学完了。采蘩,咱们回去吃火锅吧,我都开始饿了已经。”
采蘩对云卿话里话外的意思了然于心,莞尔一笑地和云卿对视了一眼,“姑姑说入了冬您就喜欢吃火锅,都已经吩咐了随时备着呢。主子现在就回吗?”
云卿轻蒽了一声,由着她搀了自己起来,朝梁令作揖就要往外走。
一旁的梁令眯着眼睛,从狭长的视角里凝视着云卿的背影,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虽然是简单的清谈,但他好像已经明白温明庭等人如此重视自己学生的原因。 春华秋实,春盛秋衰,自己的这位师弟一直都没有变,还是老样子。
福嘉县主,福嘉……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先生,要不您用完午膳进屋里歇着吧。外边冷,地上又凉,轻而易举就会染上风寒的。”紫萝抱着毯子怨怼地不肯给他。
梁令微微一笑,“我这个学生还真是贴心,寻了个好丫鬟。罢了,你去我的书房把我的琴取来,还有刚刚你们县主带来的酒一并拿来。”
“知道了,先生。奴婢这就去办。”红萝笑着答应地退下。
幽含晚态怜丹桂,盛续春光识紫藤。紫萝,真是一个好名字。梁令喃喃自语着,丫鬟早已走远。
曹家。
云卿才下了马车,正想着手里的汤婆子也冷了。抬头便瞧见曹定远身边的随从阿明,见着她,忙不迭地含笑小跑过来。
“请县主安。”
“起吧,侍郎大人可好?”云卿云淡风轻地问着,一面搀了采蘩的手便要往吟岫居里走。
“老爷好着呢,听说县主去梁府上学去了,小的在此侯着。”阿明跟在云卿身后,笑呵呵地回话,神态语气放得极低。
云卿看在眼里不出气,“说吧,我又给侍郎大人他惹什么麻烦了?且提提,好歹还能编个一二出来。”
听着云卿语气,阿明的脸上有些过意不去,他是知道自家三小姐不受宠也不好惹,偏派了他这桩差事。能如何?
“老爷请您去大厅一趟,说是有关家族的要紧事,请您过去商议,让小的务必请到,不然就该处罚小的。”
云卿冷笑一声,采蘩冷着脸看着他,“你是老爷的心腹,县主是旁枝儿,哪有为了县主打您的道理?况且你是死是活,与我家主子何干?好狗不挡道,请让开。”
“采蘩姑娘这嘴真利得和什么似的。是小的唐突了。小的自行处罚就是。”说着阿明自个儿抽着自己耳刮子,采蘩乐得笑开花。
“走吧主子。汤婆子都已经冷了呢。”采蘩笑嘻嘻地朝无奈的云卿道。
见着她二人要走,被抽得满头星星的阿明赶紧提步拦了下来,采蘩以为他又要多费口舌,丝毫不惧地道:“还来?”
“县主,小的真错了。三年一选的旨意已经昭告天下,老爷和族长他们商议后决定送您入宫,这才请您过去的。”
阿明分明被逼急了,一点儿也不卡壳儿地把事实说了出来,说完还捂着腮帮子哀嚎。
这不说还好,一说云卿就有些呆怔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参加选秀,别说进宫。
“主子,这……”
“引我去看看。”云卿的手心里有些汗渍,采蘩感觉到了。顿了顿又回头朝阿明道:“采蘩,拿五两银子给阿明,他伤得不轻。”
采蘩惊恐万状,手也开始哆嗦起来。二人缓缓往正厅走。
梁府。
“琴声遍屋里。书卷满床头。虽言梦蝴蝶。定自非庄周。”
琴弦零落,未睁眼只闻声,梁令就知道来者何人,微微一笑,继续完成一曲。
小几上百花香味的醉花间经过温煮,酒香四溢,一曲落。
“温右相来访,未能远迎。失礼失礼。”
温明庭笑了笑,好不尴尬地坐了下来,开口道:“不就借了如雪的面子把你骗回来而已,你怎么还较上劲儿了。”
梁令冷笑,“教小丫头是假,另有他算才是真罢。乐正,我倒是好奇,你下的什么棋?”
“由文事立致卿相,素来是我的抱负。咱们素来志不同道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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