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令此时的心情五味杂陈,冰冷的雨滴在院子里,除了那一树雪松,整个空间都是寂寂廖廖地,空旷得孤独。
“老师。”云卿悄悄走到他身后,见他出着神还以为他在生气。
“老师,王爷都把琴送给我,我又孝顺您不就好了吗?您把醉扶归给我就成,省得暴殄天物咯。”
梁令不语。她以为自己在为了琴生气?能不能有点儿默契,为师在思考雍亲王此举的企图好不好!
多少人为了得到雍亲王珍藏的此琴费尽心思,心在转眼就毫不吝啬地送给一个声名寂寂的小女子。
“今天你学了到些什么?”梁令冷着脸问。
“诸子百学,还有指法。”云卿迅速搜索着脑容量。
“没了?”
“还有要补充的吗,老师?”
梁令皮笑肉不笑地转头盯着她,“回去给我好好想想今天我说的话,把感悟写下来,要行书,多练琴。回去吧,别在这儿影响我心情。”
“知道啦,老师。您别生气嘛,我一定好好完成家庭作业,明天也不会迟到早退的。”
云卿嫣然一笑地对上他的臭脸。
“那还不快去,等着蹭晚膳啊?”
“是啦,知道了。那老师绿绮琴你还要吗?不要我就还回去了。”云卿似笑非笑地道。
梁令想了想嘴角微扬。
“人家都送你了干嘛不要,还回去也是放一边晾着。你留着说不定还能让它断几根弦儿,也算死得其所。”
云卿……老师你是亲的吗?难得碰上喜欢的乐器,她已经在认真学指法了呐。真是得嘴饶人,她的老师一定是假君子。
“老师,那我家去了。”云卿朝梁令行了礼转身要走。
梁令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叫停了,“小丫头你外公和舅舅给你取字了没有?”
“字?”云卿顿了顿,这个问题好像有人曾经问过,似乎是在青云山的时候,对,是个老头子。可是,他说什么来着?
“扶遥。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他是说了这句话来着。”
梁令问着是谁?听云卿说在广陵时遇到的老头子和她挺投缘,他就给了这个‘字’。又问着相貌特征,云卿一时也说不清楚,但答应老师明日绘一张图出来。
原本还想絮叨絮叨,梁令却一个劲儿地要打发她回去,云卿有些纳闷,她这个老师怎么像个小孩子似地。
哪想从云卿离开大门开始,梁令就已经在廊上徘徊了不下四六回,帘外雨潺潺,绿萝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问问,却听得他自言自语起来。
‘完了完了,是不是要去看看纪老头子?他竟然连我唯一的学生都不放过,取字是我这个老师的权利好不好?’
‘不对不对,如果我去找他,他肯定以为他的话都是真理,肯定以为我是认额,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轻易服输,不行,不行。’
绿萝听了半会儿也没个所以然,除了语无伦次,她就不解其意了。
“先生,您好歹披上披风罢。若着了凉,县主得拿奴婢们是问了。”
梁令忽听见有人在旁,不由得一惊,眼里流露着危险的气息,脚步也不觉停住。这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直裰边不知何时染上了水渍。
“我问你——”
梁令想要问绿萝若她碰上此事该何去何从,可是半会儿脑子里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语言也组织不了。
再一想,她也只是一个侍女罢了,哪里晓得这些。索性放弃自个儿琢磨去。
绿萝目视着他欲言又止,又自言自语地,迅速披上披风离开,心里面的心思却越重。
自家先生好像和外边的传言不一样,她把梁令的种种古怪言行都和紫萝说了,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大概文人儒生都是如此吧。
吟岫居。
白妈妈已经差了众人去采买年节里需要的东西,芍药正和她商议核对着名单,就见着云卿心不在焉地回了厅里就窝在暖炕上一言不发。
采蘩偷偷瞥了眼云卿的方向,拉过芍药侧身说:“先生今天给主子布置了学习任务,而且您瞧那小几上的琴,那是王爷送来的。”
芍药定睛瞧去,确是没有出入也就放下不提。转身准备晚膳,让采蘩把汤婆子给她准备着。
云卿盯着那七弦绿绮,回想着梁令说得每句话的含义,‘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就这句好像是主旨句,让她想想这句话在哪里看过。
蒽?有了。
云卿抱着自己特制的小抱枕,提步穿过屏风往西厢书房里去。这样哲理的句子她甚少读,就只有一本。
《庄子·在宥》,愿意是说国君如何治理,引申过来那老师的意思是说自己太在乎名利外物,满身铜臭味?
“嚯,看来看的书太少了,被老师这么骂了竟然还不知。不行,不能被老师带沟里去儿。人家不就按例去瞧瞧而已嘛,哪有名利心过重。”
云卿暗暗吐槽,一边手也不停地翻找着关于绿绮琴的资料,关于它和司马相如的故事。老妖孽指的,我明白他的意思到底是哪个意思?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在一起因一曲《凤求凰》,而当时司马相如所用的真是绿绮琴。那雍亲王的意思是……
不,他应该是说我学琴八成就是个废的,所以把这么好的琴拿来方便糟蹋,欺世盗名罢了。正好,难得宝宝对一件乐器如此来兴致,她可要好好学呢。
她唤了丫鬟把绿绮搬到了自己的书房,按着梁令教的指法一点点地去琢磨练习,哪里容易错就哪里着重练习。
想她好歹也会算弹钢琴,怎么换了弦乐就一点儿天赋也没有用到。
温家。
夜凉如许,温明庭背过家人寻了温述之往书房里去说话,脸上的惆怅之色一览无余。
“父亲,今天收到了老四命人送来的密信。他说和溪南在江左。今年过年不回来了。”
温述之接过信来看,看完有些欣慰安心之余,余光瞧着温明庭欲言又止的样子,把信放一边,慎重地问着发生何事。
温明庭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老父,下定决心似地把早朝时候的听闻作了详细的描述。
这天早朝后,皇上身边的元公公便随了他出来,移步向他道了喜。温明庭一头雾水,笑着问喜从何来。
元公公笑呵呵地,把曹家选了云卿为今届秀女的事说了,一面还说云卿得天独厚,不仅有温家还有难得的贵命,若进宫必当选。
温明庭一听有些不可置信,反复确认再三,又跟着瞧了内务府的名单这才相信的。
“放肆,这曹家是反了天了。”
温述之拍案而起,桌上的茶杯随之镇得作响。
温明庭瞧着这势头,他有些庆幸没有在用膳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不然又要闹得鸡犬不宁,就是几个孩子也是要怒发冲冠的。
“这曹小子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算计到我温家头上来。对了,那名单呈上去没有?”
温明庭赶紧接话道:“儿子正要说,问了元公公他说原本今日就要呈上挑选的。不过儿子编了谎拦下了。说是接着核对不清,拖两日。”
温述之丝毫没有松口气地意思,顿了顿问:“你撒了什么谎?难道你——”
他有些审视地望着温明庭,温明庭无奈地颔首称是。
“如果不说卿儿已经定亲的事,估计还有文章可作。不过没有提订的谁家。选秀有例,定了亲的女子即使年龄对口也不列入候选,不得已儿子才想到这个法子。”
凭着那丫头的相貌和心性,又有钦天监贵不可言的命格预言,若进宫定然会有不错的份位。
可,不说自家老爷子舍不舍得,他疼爱得如心肝儿似地外孙女进那暗无天日的后宫,就说那小丫头自己,那脾气和自己妹妹如出一辙,怎么愿意过那样的生活。
“这样就罢,让元公公赶紧名字抹了去。不过,卿儿这丫头和溪小子的亲事,倒是该和林老头合计合计。不然,还会有人作茬儿。”
温述之像突然下定决心似地无比郑重。
温明庭听着老爷子口风,估摸着是私心里定下了林溪南。不过那孩子在外游玩久了,会甘心被一纸合婚庚帖绑住?
他没有说出来这个想法,估摸着两个老人家自有看法,总该不会比送进宫更差的吧。
“怎么不说话了?对了,说到此事,广陵那边选了谁家的孩子?”
温明庭的神情一松,“是大伯家的孙女,闺名‘莳萝’,那孩子伶俐乖巧,是个聪慧的。”
温述之随意问了几句,便谈起朝中的事情,时而也指点评论。
温莳萝,这三个字在今日提起。往后她的出现,每每都足够让云卿绞尽脑汁,更是掀起后宫的一片腥风血雨。
二十九这日,给两个铺子的人发了过年银子,又赏了些少见吃食便把铺子关了,个人回家过年去了。
而云卿早携家带口地一心往温家扑,还故意绕到梁宅邀请他去温家过年。梁令一口回绝了,还督促她习字练琴一样不可落下。
云卿无奈付之一笑,这么长时间地相处,她已经完完全全地习惯了梁令在她的生活里。不仅教他学习,还有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相较于父亲一般的存在。
而梁令亦是如此,连日里没有下定的决心,在看着桌子上云卿的礼物时也做了决定。提着好酒,就往纪府去。
盛宠为后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