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道陶远远和那自尽的太子关系不一般,下人们并不敢随意将尸体丢弃,而是把他放在了一个没有人住的屋子里面,顾全到他的地位,还用一张雪白的布将他遮盖起来。等着陶远远来妥善处置。
刘邃已经去了十几个时辰。血色尽失,身上有一个破口,从那里曾流出过鲜红的血液。他的脸色惨白,嘴唇也惨白。身体僵硬而冰冷,静静地躺在那里,如果不是陶远远亲眼见到刘邃在面前死去,她可能会以为他正睡着,保不齐下一秒就要睁开眼醒来。
陶远远神色恍惚,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指尖。冰冷的温度似乎从手指一直传到了心里,让她冷的几乎要发颤。她的鼻头一酸,差点又要落下泪来。
她想起刘邃拔剑自刎之前,对她说的话,刘邃说爱她,很爱她。而她陶远远又何尝不是呢?不仅如此,她甚至还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爱他。
“远远,你打算”林音一直在她旁边陪着她,生怕她会伤心过度。他知道,平静往往并不是真正的平静,藏在这波澜不惊下面的,只能是更为让人惊心动魄的激流和碰撞。
陶远远的手慢慢地握住了刘邃的,和他十指相偎。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三个人。一个死人两个活人,听见林音欲言又止地开口,陶远远的眼神稍稍从刘邃的脸上移开。
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林音,又扭回了头,嘴唇颤了颤,声音沙哑,像是久咳的老人一样苍老。她说:“我想把他好好安葬。”
林音微微点头,算是同意,并没有说话。
陶远远紧紧地注视着刘邃的脸,他的眼睫毛还像他活着的时候一样繁密纤长,好像下一秒就要睁开温柔地和自己对视。他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美丽眸子,陶远远深深地爱恋过,也深深地痛恨过。而此刻,她现在却十分怀念。
如果,这个时候他能睁开眼看自己一眼的话,她愿意收回之前对他所有的恨意。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怀念,真是一件非常悠远的事情。能够让陶远远一生铭记,这是她一生中最甜蜜的回忆,同时,也是最痛楚,最鲜血淋漓的。
然而,陶远远最后还是没有把他下葬。虽然她已经雕刻好了石碑,但最终还是没有将刘邃交给冰冷黑暗的土地。她陪伴了刘邃很久很久,在林音点燃着蜡烛在一边陪伴她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林音,我想还是不要将他葬了。”陶远远一边说着,一边呆呆的看着石碑。
林音愣了愣,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
他以为,陶远远会将刘邃风光大葬,让他得以在死后得享安宁,静静地躺在这片他轰轰烈烈活过,又潦草死去的土地上。
而且他也看到了那块流过陶远远的泪水,被陶远远亲手雕刻下的石碑:‘一生挚爱,刘邃’。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陶远远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陶远远看了看林音怔愣的神色,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手指眷恋地抚摸上了刘邃的脸庞,像是对自己最深爱的人呢喃低语一般,轻轻道:“他本该活的绚烂,却在未盛放之前死去。这样就将他葬了,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他是乾琉国的太子,未来的乾琉国皇帝。如果他此刻还活着,又或者自己从未出现过,他现在应当还是好好地生活在这乾琉国的皇宫里,活的风生水起,独享尊容,衣食无忧。
而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躺在一个堆满杂物和灰尘的破败屋子里面,安息在一张由脏兮兮的木桌拼凑起来的床上,身上盖着的也是绫罗,而不是一方用以掩盖遗容的粗布。
这本不该是属于刘邃的结局。但他却为了陶远远,甘之若霖。甘愿如此潦草地断绝自己的一生,甘愿将之后的大好时光尽数放弃。
刘邃想死吗?当然不想。他临终前的眼眸中,多的是对世间的留恋、对皇宫中富贵荣华的留恋,然而更多的,却是对陶远远的留恋。一句不想让陶远远为难,他就愿意将自己尊贵的生命拱手奉上。是人都能看得出他对陶远远的一片情深意重。
而领受了他这份情深意重的陶远远,却连个全尸也不愿给他留下。她闭了闭眼,缓缓地低头将自己的脸贴在他冰凉的脸上,语气沉重而透着一股近乎绝望的平静,“林音,明日,将他烧了吧,连一丝头发丝也不要留下,统统地烧了。”
他活的绚烂,死,也要绚烂。
林音的眼睛猛地睁大,诧异一瞬后领会了她的意思。微微地低下头,轻声叹息道:“我知道了。”能够好好地安葬确实是对刘邃的补偿,但是让他长眠于冰冷黑暗的地底,岂不是又进入了一个孤寂凄惨的地下牢笼么?
烛火摇摇曳曳地照亮着这间布满灰尘的屋子。昏黄的灯光印在陶远远平静的脸色上,显得她更多了几分娴静和从容。
陶远远的掌心与刘邃的掌心相贴,带着暖暖温度的脸颊与冰冷僵硬的脸颊轻轻相靠,一股无言的悲戚气氛慢慢升起,将这间小小的屋子笼罩在一股沉重的氛围之中,让人压抑得缓不过气来。
林音沉默地呆在旁边看了半晌,终究是不忍心再看下去,“嗖”的转身,将这间破败的屋子让给这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陶远远要把刘邃给烧掉,无疑让人惊诧。有些人并不能理解这样的情谊,或许他们都觉得好好地长眠于地下才是好事,但陶远远却不愿让这个生前骄傲优秀的男子躺在人们的脚下,他是人中龙凤,生来,就该活在高高的天上。
燃起的火冲天,像是天边最绚烂的火烧云。陶远远安安静静地束手站在一边,脸色沉着地看着扬起的火。刘邃静静地躺在里面,在灼热的火海中慢慢地化为灰烬,消失在天际。
大火慢慢地收势,越变越小,烧的地上剩下偌大一块焦黑的印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陶远远静静地站着,微微地昂起脖颈,看向天边。
天边,一朵绚烂的火烧云美仑美轮,刺痛了她的眼,她的眼泪顺着脸颊缓缓留下,许久,苍白的唇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邃,我爱你”而后眼前猛地一黑,虚弱无力地朝后倒去。
在她醒来的时候,面对的是林音略带责怪的目光,“这些天,你竟然滴水未进,刘邃死了,你也想要随他一起去吗?”他是为陶远远担忧,看到陶远远晕倒,她心里无比焦急。
他只是一时口不择言,说的话重了些,刚刚说出口,他便猛地反应过来,抿了抿唇,将水杯递到她干裂的嘴唇边,低声道:“抱歉,我不该这么说,你喝点水吧。”
陶远远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怪你。”而后就着林音的手慢慢地将水喝下,这才觉得喉咙处的焦渴好了一些。
在刘邃死去的时候,她的确想过要随他而去,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她不仅是个深爱着刘邃的女人,她也是个苗疆的公主,背负在她身上的使命,让她不能这么轻易地丢弃生命,将这重大的责任丢在一边不管不顾。
林音不再提这件事,只是端来饭食让她吃下。陶远远用饭食的时候,林音一直静静地呆在一边,眉头紧锁,直到陶远远用完了食物,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才满脸顾虑和不安地开口道:“现在我方的势头正足,精羽兵和萧燕国的战事应该更近一步,趁胜追击。敌人现在正大损元气,正是我方进攻,将其一举拿下的大好机会!”
此话一出,陶远远的表情一怔,并没有露出先前应该露出的雀跃表情。发生了刘邃这样的事情,她的心境改变了很多,原本心心念念着的天下,现在对她来说也没有了那么大的吸引力。曾经,她想要得到这个天下,坐拥天下,将仇人挫骨扬灰,还要将自己的母国苗疆复起,不让自己的亲人失望。
可现在,现在连她最爱的人都已经死了。那她得到这个天下还有什么意义?她提不起一点兴致,也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神色憔悴而灰败,勉强打起精神来应对林音。
林音看出了有什么不对劲,不禁神色一紧,连忙追问道:“难道你忘了你之前说过的”
陶远远出声打断他,“我没有忘记。”血海深**她说要得到整个天下的事,她统统都没有忘记,她牢牢地记在心中,这些事像是被镌刻在她的身上一样,让她无法忘记。可现在,更让她无法忘记的是最爱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陶远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没有了她心爱的人,什么对她来说都没有了意义。她的心里迷茫,好像一直坚定的目标不见了,她只能在浓雾中摩挲着前进似的,看着林音半信半疑的神情,她迟疑地开口补充:“我确实没有忘记只是要容我好好思考一番才行。”
思考?最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如果多加思考,岂不是就错失了良机?林音心里很是着急,但陶远远却并不愿意听他多言。林音只得暗自焦虑。
因为陶远远的迷茫,精羽兵与萧燕国的战事搁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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