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年长身而立,看着月如浓急切离去的身影,不知不觉勾起嘴角。
“人间自是有情痴,唉,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呢?”他喃喃自语感叹着。
“孟小年,谁都不傻,我傻!”
伴随一声从喉咙间溢出的压抑怒吼,留佛伸出手“啪”地一声在孟小年白皙的脸上留下红指印。
“你!你!”
孟小年被她突如其来的苏醒受惊不小,且作为逆流圣城的少主,平生第一次被人掌掴,整个人愣了一瞬便处于失控的边缘,眼底酝酿的冰封的蓝色,气质陡然变化。
然而接触到留佛隐忍而哀痛的神情,他还是最终败下阵来,皱着眉头欲言又止道:“娘子,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晕你的。”
这样委屈模样让人觉得刚才那一瞬间的冰冷仿佛错觉一般。
留佛架起菩光,冷笑道:“还装?连犰狸的来头你都轻而易举的猜出,并且透漏给月如浓。孟小年,你辛辛苦苦隐藏身份,究竟是图谋什么?留佛自认为一文不名,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却与我背道而驰。既然我们方向不同,又何假装必同舟共济?留佛的朋友留佛自己救,不敢再劳烦了,拜别!”
“别——小年真的是为你好,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这个人,你不能再管他了!”
留佛一刻也不想多呆,孟小年的背叛让她心烦意乱,看也不看,飞身就要走。
“你不能带着他!我说过,我可以带一个人毫发无伤冲出这万妖城,那个人只能是你!”孟小年语气有些强硬。
“至始至终,我岳留佛连你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你凭什么左右我,又凭什么带我走?这位仙友,请你让开!”
“凭什么?好个凭什么啊!”孟小年酸涩无比,不知该同情漾雪还是同情自己。但见换了容颜的魔帝,更加郁结愤懑,还是铁着心思道:“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那我别怪我就不客气了!”
一道锋利的暗芒毫不掩饰的向留佛袭来。
留佛挺直腰身,吐出口中的血沫,决绝中透着疯狂的暗芒,紧紧盯着孟小年那来势不小的一击,不躲不闪,木头人一般。
“该死!就那么想死吗!”
孟小年心中痛骂,眼见真的要伤到她,不得不急忙收手。
就在这关键时刻,趁着收掌的反噬力,留佛猛然发动攻击,向错愕的孟小年投去一支狡猾的利箭!
“呵!”孟小年伸臂抵挡,华丽的鲜衣被割开了一条口子。
“嘶——狠过当年啊!白漾雪啊,这样的母老虎你居然也敢要。”他捂着蹭破皮流血的胳膊小声抱怨。
面上虽然一副恳求模样,下手却丝毫不手软,招招都向着菩光的要害袭去,势必要置他于死地。
这更加让留佛反感厌恶,防攻之下,却处处落于下风。
“砰砰砰砰”几声激烈的碰撞之后,留佛拖着菩光重重砸在地面上,更加狼狈,动一动手指都痛的全身发抖。
一双干净清洁的金底锻面靴映入眼睛,孟小年悠悠的声音飘下,不同于往日的娇气,显得异样的清冽:“留佛,不管是菩光还是暗夜祭痕,都不适合你。一开始你就是错的,所以不要再错下去了。留着他你只会活的更加痛苦,只会重蹈覆辙,灰飞烟灭,所以,还是乖乖跟我走,放弃什么菩光吧。”
“欺骗,让我更加痛苦,相信你,才是我的过错。孟小年,你滚!”留佛紧紧抓着菩光的手,大口喘着气道。
孟小年脸色变了变,右手突然出现一把寒气氤氲的长剑,气息如神龙游走盘倨剑身。
而剑尖,直指着菩光的心脏。
长剑起,底下形成一股漩涡,汹涌澎湃,似有什么力量阻止,孟小年眉头纠结在一起,猛的抬臂,将剑尖用力向下刺去。
“噗嗤”一声闷响,骨肉穿透,鲜血喷溅。
孟小年面色骤变,极其震惊,他仓惶丢掉手中的剑,连忙蹲坐下来抱起留佛大声斥责:“真是傻丫头,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弱小还要护他!”
明明要杀的是菩光,怎么一转眼就变成留佛了,孟小年怎么也想不明白。
意识将要涣散的留佛挣扎着脱离他的控制,口中低弱的声音威胁道:“你若杀了菩光,我,我与你不共戴天……”
明明是阳春三月,孟小年因得这句话而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就好像三千年前,他被父亲用无极锁日日夜夜锁在冰洞,再出来的时候已是换了人间。缘缘死了,漾雪失踪了,他站在飘漫大雪的峰顶,感受到的是彻骨的孤凉。
不共戴天!为了漾雪,那个傻漾雪,你与我不共戴天又能怎样?毕竟……他时日不多了。
孟小年想着,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
“哈哈哈哈……本护法最看不惯这些期期艾艾的儿女情长了,顾少主,枉你空有一身本事,怎对付个出家人都磨磨唧唧的。”惊天动地的笑声过后,魔族魇冰带领着几个贴身亲信看热闹一般不远不近的落在一旁。
这时,其中一个鹅黄色衣裙的少女越过众人,快速走到昏迷如婴儿的菩光面前,不顾旁人的目光,紧紧拥住,疼惜的为他擦掉嘴角的雪渍,如久别重逢的恋人。
留佛半昏迷着眼睛,她听不到魇冰粗狂的声音嚷着什么,也听不到身边的哄笑,更不知道魇冰口中的顾少主低头对她说些什么。
只记得那一袭明丽的鹅黄色身影,那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那个曾经熟悉的明媚少女,她竟是薛阳府里的天真女孩,阿娇。
欺骗,又是欺骗,留佛嘴角牵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太累了,她真的太累了……
三天后。薛府。
此时人间正值深秋,凉意清清,万物凋零萧寂,愁云惨淡的挂在天空。
而一处院落的墙角边,各色名贵秋菊争相斗艳,开的灿烂热烈,浓郁芬芳。
一声声揪人的咳嗽声从门房里传出,压抑,却让人自觉悲伤。侍女们小心翼翼端着金盆,玉碗和药罐等物,轻轻掩门退出。
忽然咳嗽声止,也不过几个呼吸后又重新被更加剧烈的声音覆盖,沉重地仿佛要将肺生生咳出来。
“嘭”地一声,房门被大力踹开。缘腓绿色的袍子挂在身上有些凌乱,几滴血液在上面显得分外清晰。
他慌慌张张跑到门口,尖声怒叫:“轩辕清奇,你个老混帐,老神棍,老杂毛!快给小爷滚出来!什么破神医,薛阳他都快咳死了!轩辕清奇!快滚出来!”
“轩辕清奇,死老东西!薛阳养你个白眼狼,白吃白喝白嫖女人,现在他都快死了,你还要见死不救吗!死老头快滚出来!”
“哎呦,小祖宗!老夫是凡人之躯,从东院跑到西院这一把老骨头可折腾坏了,你也得给老夫时间往这赶啊!人小嘴那么霸道,老夫这年纪怎还能嫖得了女人呦,坏小子,真是……”
“老头,救救薛阳,救救他,他快死了,吐了好多血……”缘腓失声打断,哽咽的声音都变了腔调,话落,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骄傲如他,也会崩溃如此。
轩辕清奇呆了呆,低头看看痛苦流泪的缘腓。意识到不同寻常,脸色也变得凝重,将药箱夹在腋下,如风一般匆匆进屋。
缘腓擦擦眼泪,快速从地上爬起来,紧跟上去。
屋里冲鼻的血腥气让轩辕清奇皱了皱眉,帐帘半掩,依稀可见一个倾斜瘦弱的人影靠在床边,头颅低垂,发丝凌乱的散落,不是如缎子的纯黑,竟是灰白交错,似一夜苍老。
“他……小子,他这两日都去哪里了?”轩辕清奇蓦然回头,严厉的盯着缘腓道。
缘腓哭的更惨,哽咽道:“妖界,他去妖界救我和折天戟了。”
“妖界?!”轩辕清奇愤怒重复道,将药箱重重放在床边,慌忙伸手为薛阳把脉。
床上的人动了动,露出苍白如纸的侧颜,薛阳虚弱的挣扎一下,挡住轩辕清奇的动作,淡淡道:“时日将至,漾雪死不足惜。轩辕神医不用介怀,一切是漾雪的命数,该走了,早就该走了……”
“傻孩子,傻孩子啊!老夫早就告诫你,你现在不过是肉体凡躯,纵是有些法力,也是受不得人界之外任何的厉气。即便是时日不多,拖一天也算一天,你这是何苦呢?”轩辕清奇痛惜道。
“老头,你救救他,什么时日不多了,薛阳他是天上的上仙,怎么会死呢?老头,缘腓求你了,一定要救救薛阳,呜呜呜呜呜……缘腓是薛阳和师父养大的,缘腓不想让薛阳死。”
缘腓紧紧抓着轩辕清奇的衣服,小脸上尽是与他年龄不符合的祈求与成熟。
薛阳伸手摸摸缘腓的脑袋,露出一个清浅淡然的笑:“缘腓不要伤心,死,是对漾雪的一种解脱,以后你就会明白了。你也莫要自责,并非是因为救你,我的病情才会急转直下,而是我确实大限将至了,临死之前还能做些有用的事,漾雪已经很知足,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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