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墨莲,你有没有办法,让我醒来?”
“有。”他简短道。
“太好了!快点帮我一把,该死,谁对我下的药!”
留佛清楚,这种感觉绝对不是昏迷,而是有人故意用药进行的催眠。
“我为什么要帮你?”
这个冷若冰霜的少年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留佛有些尴尬,想了想,掰出那个一点都不高明的借口,拉着他的手道:“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啊!”
墨莲空洞的眼睛闪过一丝光彩,严肃地点头道:“好,既然朋友互相帮助,那我帮你醒来。你帮我寻找弑神枪和我的眼睛。”
留佛闻言,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代价也太大了吧!她真的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真的弱智,也太会举一反三了!那可是寻找弑神枪啊,不是寻找阿猫阿狗啊!
见留佛不说话,墨莲好心提醒道:“那个叫阿离的女孩,身上有弑神枪的气息。”
留佛瞥了他一眼,充满狐疑,阿离?阿离又是谁?
睁开眼睛的时候,脑海里还是在想着这个阿离到底是谁,难道她有弑神枪?还是和弑神枪有渊源?
既然墨莲都那么肯定的说了,那么这个人一定和弑神枪脱不了关系了。据说师父的族人也是死于弑神枪下,根据这个线索来查,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可是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打定注意,留佛才认真留意到周围的环境,熟悉的木质家具,温软的被褥,令人心安的味道,充满生活的气息。
人界,薛阳的府中?
正想着,人已经打开了门,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使园内周围景色如同置身于淡白的雾色中。她一眼便注意到了枯树下那个孤零零的白色身影,不知怎的,同样的场景,只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出来何时见过。
那人一头银白色长发,挡住了侧颜,但遮不住高挺的鼻梁。明明只是秋天,却披着厚厚的白貂披风,欣长的身影在第一缕霞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挺拔纤长,气质不凡。只是静默地站着,便有一股无法言语的吸引和诱惑。他一动不动,似乎只是在发呆。
留佛眨眨眼,确定不是出现了幻觉,可是这个白发男子到底是谁呢?天下间竟还有如此绝色却不名于世的男子?
诧异间,那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淡淡地朝这边看来。
薛阳哥哥?!哦不,不是,他不是薛阳哥哥,只是某些地方说不出的相似而已,那他是谁,为何给她的感觉如此熟悉?其中还夹杂着不安和愧疚?
“你是……”留佛上前迈出一步,迟疑道。
那人笑笑,竟和师父一样好看,他有些俏皮地冲她一扬下巴道:“白漾雪,我叫白漾雪。你可以叫我阿雪。”
“阿雪!你就是阿雪?!”留佛惊讶不已。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漾雪更是忐忑,开始抱着那么一丝丝的幻想,假如,假如缘缘的内心深处没有忘记他那该是多么无憾。
他走近,盯着留佛的眼睛慢慢道:“怎么,你记得我?”
留佛拼命点头:“记得记得,梦里听到……呃……”
她真有些后悔,难道说梦里听到他哭的语无伦次,听到他下跪求他师父就殇北缘。
这也太……尴尬了吧!
她红着脸呐呐地不肯言语,漾雪疑惑问:“梦里听到什么了?”
“梦里听到……听到你和殇北缘一起杀妖魔了。”
殇北缘是天界除魔的一把手,他既然和殇北缘感情那么深,肯定在一起杀过妖怪,这是毋庸置疑的。
漾雪听到,淡蓝的眼睛笑的像化开的春水,他拉了拉披风,颇为慎重对留佛点头:“这倒是真的,缘缘虽然法力不低,可有时候也容易冲动。当年我是没少给她收拾烂摊子。”
“可是,你为什么跟薛阳哥哥那么像?”虽然眉眼完全不一样,头发也不一样,可细微之间留佛还是觉得有薛阳哥哥的影子。
漾雪转过身,看着不远处黎明苏醒,红日出升,淡淡道:“薛阳,漾雪,不是同一个人么。”
“你……薛阳哥哥?!”留佛伸手揪了揪他的头发,又扯扯脸皮,的的确确没有易容,仍是不信道:“不会又是新的法术吧!”
漾雪闻言神秘一笑,故作正经道:“姑娘,若是有缘下次相见,可否我允许唤你一声阿佛?”
“你真的是薛阳哥哥!”
这回留佛信了,刚才那一句是他们在落霞镇初见时的一句话,别人怎么可能知道?
但是,薛阳怎么会是白漾雪呢?!
“小阿佛,你长大了,再也不是落霞镇的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了,再也不需要阿雪的保护了。”漾雪摸着留佛的头,温柔地说。
留佛听出不同的意味,她想了想,犹豫地问:“你要走了吗?所以你打算用自己真正的身份,专门来和我告别?”
漾雪愣了一下,点头道:“嗯。”
“那你为什么要变成薛阳哥哥的样子?你是能和师父比肩的上仙,怎么会屈尊于身,留在人间呢。他们都说你……都说你失踪了。”
“因为我在这里有很重要,很隐秘的事情去做,还要保护你的安全,当你没有去处时,让你在人界也可以有个安身之所。”
“是因为我有些像殇北缘吗?”
漾雪不明白道:“怎么这样说?”
难道有人走漏风声,告诉她真相了?不对啊,容非渊看的那么紧,介于他的威慑,别人怎么敢轻易告诉她这些。至于那些暗势力,那就更不可能。
“因为腓腓是上古白尾神兽,此生只认一主。而六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是殇北缘的灵宠宝贝。现在却对我几乎死心塌地。还有,还有折天戟,安渌维是折天戟幻化出的器灵对不对?前一阵子我就发觉他对我很不对劲儿。而你,漾雪上仙,是殇北缘至交好友,你们可以为其生,为其死。刚才却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我只是从流放之地出来的无名小卒,又何德何能能够得到漾雪上仙的垂青和厚爱?所以我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我一定和殇北缘有些某种未知的关联,才让你们对我这样。”
漾雪有些好笑,原来重新投胎了一次,她这小脑袋里的谨慎入微还是没有变,可是她为什么就不愿意猜测她就是缘缘呢?
“对,你说的都对。但我白漾雪对你的关心,只是因为你,无关乎谁。”
“但是漾雪上仙……”留佛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你……可不可以叫我阿雪?”漾雪苍白的唇抿了抿,竟浮现出些许紧张。
留佛连连摆手,推辞道:“这,这不合规矩。”毕竟是和师父同辈分的上仙,她岂敢逾距。
漾雪闻言垂下头,有些哀伤:“这里没有人,而且……我就要走了,就当做最后一次告别的称呼,也不可以吗?”
“阿,阿雪。”留佛鼓起勇气,勉强称呼了一声。
话刚落,整个人就被包围在一个温暖淡香的怀抱中,陌生而熟悉,竟让她莫名的想要流泪。难道是因为薛阳哥哥要走?可是天上人间那么大,他要去哪里?
“你什么时候启程?可想好了去什么地方?”留佛在漾雪怀中闷闷地说。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明日一早便动身。”
他没有说去什么地方,留佛知道也不再问。
两人静默了片刻,漾雪说:“今日夏誉国举国灯展,热闹非凡,我陪你一起观赏可好?”
“举国灯展?可是什么喜事?”留佛震惊道。这个季节就算中秋节也早就过了,应该不会是什么别的节日了。
漾雪轻描淡写:“嗯,完颜府的喜事。完颜浣玉正式接任完颜家家主之位,作为第一世家的传承大事,举国欢庆并不为过。”
“浣玉哥哥要继承家主?嗯,他确实适合呆在人间。”留佛点头,虽然不知道浣玉他是什么打算,但天界毕竟不太平,早点避开也好。
“好,今晚我们一起去赏灯。”不忍心拂了漾雪的意,留佛满口答应。
“那就说定了,天黑之前我再来找你,但是在这期间你就不要随意走动了,你刚受伤清醒,还需要好好休养。”
“好,我哪儿也不去。”留佛笑眯眯道。
那年深秋,一天之内举国上下像是刮过一阵红色飓风,夜晚,整个夏誉国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夜市街道热闹非凡,人群熙熙攘攘,喧哗沸腾,宛若庆祝最隆重的节日盛典。
那晚的漾雪,裹着厚厚的御寒大氅,因其绝代风华,仍旧挡不住热情的男女老少的围追堵截。迫不得已溜到漆黑的深巷,换回薛阳的模样,然后被留佛拉着穿梭于各种摊位,挥霍了大把银子。
“阿雪,你快点儿!”
“阿雪,这个不好吃吗?”
“快看快看那头狮子,阿雪,哎呀又被人挡住了!”
“阿雪,哼,堂堂夏誉国的大国师,据说国库都被你洗劫过了,掏这点钱都这么小气!”
“阿雪,潇湘河的烟火大会要开始了,哎呀别吃了,赶紧走吧,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
“……”
“……”
今晚的夜格外冷,天色有些阴沉,风不知从哪里刮过来,直吹的人骨头发冷。而奇怪的是大街上人群不减,反而越来越多,一如既往的热闹。
漾雪嘴唇有些更加苍白,他如星辰的眸子看着天色,淡蓝的眼底是浓浓的不舍,无奈道:“小阿佛,你看,今晚光顾着陪我了。却把浣玉的传承大典给忽视了,说什么今天也是他的大喜日子,你若不去看看,依着浣玉那性子,保准日后非抱怨你不可。”
留佛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啊!都怪跟你一起太开心,竟把这事忘了,浣玉知道我在人界不去找他,指不定会吵我。”
“嗯,你去吧,我府中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送你了。”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风大的很。”
“好。”
留佛笑颜如花,挥手告别,却在转身的一刹那泪如雨下。
傻漾雪!傻薛阳!你以为你能骗谁?我现在比你法力高那么多,怎么会看不出你的灵魂虚弱到时幻时灭,怎么会看不出你强撑着陪我在冷风中走了一晚上,怎么会看不出那些百姓故意制造的假象?
她没有回头,亦不敢回头,怕今晚所做出的欢乐,因为一张支离破碎的流泪的脸,全都付诸东流,就像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希望的那样,他想让她开心,一直开心下去。
天上开始飘雪,她颤抖着身子,走在偏僻的小路,听见大街上人们收拾摊回家的声音,听到人们对这场早来的大雪惊异讨论,听到想象中应该喜气洋洋的完颜府,此刻却寂静一片,犹如死物。
漾雪,薛阳……我不管你是薛阳还是漾雪,不管你是为了什么,不管你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可是我不想你就这样死去。
留佛开始疯狂的往回跑,心中的恐慌几乎将她淹没,青石铺就的路面落满鹅毛般的大雪,不知让她摔了几次跟头。
然而当她终于赶到薛府,听到缘腓的嚎啕大哭以及府内慌乱一片的奔跑声,她还是彻底崩溃,摊坐在地上。
大雪纷纷扬扬,落满了满城的红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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