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拆骨剥肉的疼痛也不过如此,但好在意识还算清醒,来得及阻止这任性的缘腓真的将她带到人间去。
只是全身动不了是怎么回事,连举手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了!
“缘腓,芷离,我们到哪儿了,距离西海还有多少天路程?”她虚弱道。
“刚过了恶龙山脉,还,还早着呢……”芷离小声道。
“嗯。”她似叹息似遗憾,原来见到师父还需要那么久啊。
果真是苦难日子越难熬,她还以为过了很长时间了呢。
留佛呆了半晌才慢慢回忆起发生事情的经过,神识清明后,她努力地想要转头,想要摸摸缘腓,略带紧张和歉意道:“缘腓,你还疼不疼?那一掌我不是故意的。混沌之气过于阴险霸道,你本性光明是正义神兽,邪恶入体,应该是极难熬的。待我好了,我就想法子为你逼出那侵入的混沌气。还有,你的胳膊和腿怎么样了,可接了骨,上了药?”
缘腓感动的稀里哗啦,伸手晃了晃胳膊,表示已经好了,边哭边连连道:“没事没事,以前我就爱顽皮,经常一身伤,师父和漾雪就教了我自行治愈的法子,骨折脱臼都是小事儿,缘腓就是橡皮捏的。那一掌也不疼了,主人都不用担心。只是,只是,缘腓害你赔了混沌珠,害你没了仙骨,害你差点失去性命,缘腓是你的保护兽,却一点用都没有,主人,我,我……”
“乖缘腓,没事的,一颗混沌珠换宝贝缘腓,我还占了便宜呢。”留佛太过虚弱,以至于连笑都牵不起嘴角。
谁知缘腓突然跪下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断了线似的流,沙哑道:“我错了我错了,主人,都是我的错,我故意激怒芒牙,惹他大发脾气,故意将尿泼在他身上,让他来抓我。才导致主人你为了掩护我挨他一掌失去了意识,你的仙骨没了,混沌珠也没了。主人,都是缘腓的错。”
空气越来越干燥,是沙子的味道,如果猜的不错,下面应该是茫茫沙漠,寸草不生的地方。
留佛有些口渴,只能忍住,无奈叹了口气,想摸他,却只能躺着,她说:“我知道,我都知道。缘腓宝贝虽然冲动,可头脑却清楚着呢。你是故意让芒牙抓你,从而给我制造逃跑的机会是吧,可是缘腓,你还认为我真的会忍心置你于不顾,独自一人离开吗?”
见缘腓止住了哭泣,她继续叹道:“你我都清楚,莽林之下究竟有多少妖魔,即便芒牙他本尊不来,我们也是凶多吉少。你能舍己为我做到这样,我何德何能啊,感动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无非是失去了仙骨和混沌珠,你我能活着,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缘腓,别哭,谢谢你。”
“主人!”高傲到不可一世的缘腓,趴在留佛怀里,紧紧抱着,小小的肩头耸动。
芷离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似曾相识。
上一世他们主仆二人情谊就让人羡慕,否则寓意吉祥快乐的白尾神兽也不会为了殇北缘而伤心绝望致死。
这一世仍旧浓情不减,难道这就是天意?这就是缘分?
衣衫里水滴传音石又开始忽闪,容非渊从来没有这般着急的要发疯,芷离忍了忍,小心翼翼戳戳留佛道:“那个……非渊哥哥又找你了,这石头已经亮了好多次了。”
“什么?!快,快拿出来,替我拿出来。”留佛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几个月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师父。
它果然闪的很厉害,留佛试着将神识探入,然而一次次努力都无济于事。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她焦急的眼泪都就流出来了。
芷离看出门道,抿抿嘴不忍提醒道:“姐姐,你没了仙骨。传音石感受不到你的气息,所以它,它才没反应的。”
留佛忽然停滞了动作,是啊,它本是仙界灵物,怎么可能会让体内气息邪恶的她进入呢?
可是师父,好不容易才联系上的师父……明明是近在眼前的东西,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芷离,有没有办法快一点去西海,我,想师父了。”留佛恳求的语气让芷离更加无措,她眼神忽左忽右,就是不与不敢与留佛对视。
“可是主人你的身体,没有灵丹妙药和精细的照顾,根本不可能在短短月余之内站起来,你自顾不暇,还怎么帮释尘上仙呢?”
是啊,这副身子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留佛红着眼睛,沉默了半晌,一字一句坚定道:“我有办法。”
一个月后,西海圣地。
“站住!这里是神羽禁地,没有千婆大人的赦令,谁也不得入内!”一座不起眼的宫殿外,几个守卫尽职尽责地看守,正拦住一个男仆。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想要抄个近道办事,没想道妨碍了二位大哥当差,我这就换条路,换条路。”
男仆躬首哈腰,赔着谦卑的笑脸,麻利的褪下去。
刚走到拐角,该男仆就化作一只麻雀,稳稳地停在一只白玉琉璃般的手背上,容非渊一身雪白长袍,掩映在墙角的腊梅花树下,长发微散,琥珀色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宫殿上方牌匾上的字:瑶蛛宫。
随后,他手微抬,麻雀有灵性地抖了抖翅膀,依依不舍地跳跃几下,这才扑棱着飞走。
瑶蛛,瑶蛛,他浓密的眼睫闪了闪,这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对了!
这是他当年在西海钻研医术时,曾开辟过一方药田,而平日看守药田的侍女就叫瑶蛛!
可是,她只是西海神羽一个默默无闻的侍女,千婆为何大费周章为她建造宫殿,还将此地立为禁地?
容非渊想了想,失忆的最后,他应该是身在西海,脑子里搜索一遍,依旧想不起他和这个侍女有什么牵扯,或者说这个侍女做过什么让他能够记住的事情。
罢!既然这样,不如进去一探究竟!
宫殿设了结界,但这并不能阻止容非渊进去,使了个法术,不过片刻,就化作一团透明的烟雾,飘荡潜入。
让他意外的是,屋内只是简单陈设,纱缦绣帘,妆台软榻,再平常不过的女子闺阁。
他慢慢走了几圈,摄人心魄的眸子划过屋里的每一处布置。因为长久不曾有人来过,地上浮起一层灰尘,他踩尘而行,行过之处不留一丝痕迹。
突然,他走近桌案,从众多画卷里抽出一副画来,宣纸边缘有些泛黄破损,一看就知道有些年份了。
画卷展开,上面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紫衣男子,靠坐在蓉树枝上,身形舒展,手中拿着一杆玉萧,姿态闲雅,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清新气息。
美中不足的是,那画中男子的脸,被利刃一刀一刀切成了碎片……
容非渊低下头,手指扫过那画中男子破碎的容颜,沉淀千年的伤痛仿佛一下子被风吹起,心乱,彷徨,哀悼,还是怀念?都不足以表达这种时过境迁的伤心。
这画中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殇北缘的亲生哥哥,凉星上仙,殇北寒!
这潮湿的地方泛着一股股的霉味,年久失修的老屋,有种死人的阴寒气息,容非渊叹了口气,对着画中人道:“凉星,这些年你太寂寞了。”
谁能想到当年意气风发,而今却阴阳相隔,逝去的,遗憾逝去,活着的,遗憾活着。
他有些不忍,那触目惊心的破碎容颜和记忆中的凉星重叠,更觉得损画之人歹毒可恨。郑重地卷起画轴,想了想,将它放进宽袖。
瑶蛛,这个女人一定和凉星的死脱不开关系,包括洙凌,他失忆的前因后果,他也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
晚霞的余晖透过窗子投进来,容非渊倾城身姿立在窗前,像最完美的雕塑,透着遗世的落寞和孤凉,腰间的水滴石如玉光泽。
他却不知,一直以来牵肠挂肚的小徒弟此刻已经来到了西海圣地。他更不知,随着他越来越深入的想要找回丢失的记忆,那个叫缘缘的女子,就越占据着他的心。
有时已经分不清,到底心中那个女子,是前世缘缘,还是今生佛儿。
这西海,不是他不想回,而是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对他来说,这里只是个伤心地。
包括人,包括物,包括三日之后身不由己的,拜堂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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