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泼墨般的天际阴云蔽月,季梵音斜靠在细软的床榻上,深深凝思。
红绡端着一青色瓷碗,小心翼翼开口:“小姐,您趁热喝了吧,别让老爷夫人担心。”
季梵音脸色惨白,恍若被涂抹了多层白粉般,虚弱反问:“他回来了吗?”
“听后厨的李婶说,三王爷去了书房。”红绡越说越小声。
季梵音掩着胸口,掀褥下榻。
红绡慌忙伸手搀扶,想方设法劝了又劝,见她丝毫不为所动,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季小姐还真是执着。”
话音刚落,精雕细琢的轮廓晃入她的视线,恍若看透人心的深邃瞳仁在看向她时,冷冰冰的,不含一丝温度。
季梵音忽略那刻意嘲讽的称呼,侧目吩咐红绡:“拿出来吧。”
红绡应了声,旋即将质地轻柔的卷轴双手呈上。
梁榭潇眉头蹙了又蹙,没接。
“你不是想要理由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白如雪的冗长卷轴渐次铺陈而开,深眸倒映无数幕景象:自然山水风光、摩肩接踵的人流、车水马龙的街道、市井百姓的平淡生活……
“记得它吗?”
梁榭潇神情虽淡漠,心却早已杂乱无章。
如何不记得?
因为这幅画,他怒折了那只檀木笔杆。
“季小姐画艺精湛,小小年纪便能画出如此恢弘壮阔又细致入微的巨作。”
季梵音眼睑低垂,烛台上昏暗的光线打过来,细长的睫毛阴影正好盖在毫无血色的嘴唇上,更添一股羸弱。
“画它之人,名唤张泽瑞,北宋人,而我,只是靠记忆临摹……”
又是北宋。
梁榭潇嘴角牵起一抹笑,显然不信。
几百米长的卷轴,如何记?从哪里记?
“你们或许没有办法,可我的国家有,”在梁榭潇惊诧的眉目中,季梵音晃荡着细足缓缓走到他跟前,只刹那,苍白的容颜多了抹清丽的色彩,“在那里,我有一位疼我入骨的哥哥……”
哥哥?
梁榭潇浑身一颤,蓦然忆起她因巨大冲击昏倒在书房那日,神志不清对着他唤了声‘哥’。
“潇儿,既然决定收养她,那就给她取个名字吧。”
五岁的梁榭潇对着襁褓里那张粉白的嫩容思忖片刻,眼皮一抬,惜字如金道:“梵音。”
“梵音?”
梁父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一番,拍掌笑了笑:“好名字。佛音五项,即正直、和雅、清彻、深满、周遍远闻。法华经序品曰:‘梵音微妙,令人乐闻。”
梁母恍然大悟,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浅笑点了下小梵音的鼻尖,忽见襁褓多了块浅色布帛。
刚打开,两位大人均是一愣。
这是一只质地晶莹,剔透明晰的上好白玉簪。
轻柔摩挲,润泽的纹理多了块凹凸不平地方,细细观察,隐约可看见一个字——“季?”
大人们正面面相觑、匪夷所思之时,小梁榭潇将白玉簪送回小梵音手中,似拳头大小的嫩手仿佛有感应般,一把攥住白玉簪,‘咿呀’了一声,像是完成某种重要的仪式。
“梵音,你以后就叫季梵音!”
“哥,我的灵感又没有了……”
身心疲惫的季梵音枯坐在地上,唉声叹气。
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梁榭潇揉了揉她的长发,随即拉过她的手往外走。
系上安全带,季梵音眨巴几下眼眸,不解发问:“咱们要去哪?”
梁榭潇薄唇噙着笑,买了个关子。
当一幅幅历史巨作真真切切呈现在她面前是,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崔白的《双喜图》、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
那几天,他带着她游走各大博物馆,领略各朝历代画家的精妙之作。
“不论是作家、设计师抑或画家,每一件作品,皆如自己的孩子。它们的诞生,并不是结束,恰恰是刚刚开始……梵音,你好记住一句话:欲戴其冠,并承其重。”
她似懂非懂点头。
而后,他用非凡的天赋过目不忘的记忆,为她临摹下了《双喜图》和《清明上河图》,垂挂在她的房间,结合画中场景与人物,以小则故事同她细细品鉴。
这就是为何她能够在摸索中清晰无比临摹出《清明上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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