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一提醒,还真觉得饿了,窦涟漪点点头,甜蜜的笑容跃然脸上,一把掀开被子嚷道:“皇上您听听臣妾的肚子,它在咕咕叫……呢。”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将被子重新盖上,后面几个字一声比一声低了下去,最后一个字更是几不可闻。
唇边忍俊不禁,玄寂离菀尔,不忍心取笑她的失态,冲着门外扬声道:“将人参燕窝羹端进来。”话音方才落地,便有宫女手持朱漆托盘谨行而入。
“皇上。”秀珠走到床边,请示性地唤了一声。
“我来。”玄寂离从托盘里端了景泰蓝盖盅,另一只手执了精致小汤匙,舀了一小勺,放至唇下吹了吹,又抿唇试了试,这才送到她的唇边。
“皇上,臣妾自己来。”窦涟漪这才回过神来,赶情他这是要亲自喂她吃,这宠爱来得太突然了,让她有些不适应,慌不迭的一边想要爬起来一边说。
玄寂离用眼神示意她躺着别动,“来,喝了它,快点好起来。”
见她还是有些犹豫,秀珠在一边偷笑:“娘娘,您昏迷的这十天,皇上天天喂您吃呢。”
“皇上——”脸上闪现出幸福的光芒,她欠起上半身,却在这时,当,当,当……钟鸣声突然响起,令他的手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她吃惊地张开唇,却没有去吃递至唇边的食物,而是凝神细数钟声,每一下都隔了很久,沉重而哀鸣,当最后一下敲完,一共敲了三十六下,按本朝礼记中的记载,这是太后薨逝后的礼遇。
“太后薨了。”当她的目光求问似地投射向他,彼时,他平静地道出。
窦涟漪突然像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身子一下子摊了下去,玄寂离将小盅递还给秀珠,一边起身一边吩咐:“好好侍候皇后,朕明天再来看她。”说完,迈着平稳得不见一丝紊乱的步伐走了出去。
“娘娘,您终于醒了。”秀珠目送皇上离开,一屁股坐在皇帝方才坐过的床头,欢喜地嚷了起来,“您可真能睡,足足睡了十天,这十天皇上可是天天来,晚上更是寸步不离守在床边,有时候还跟您说话呢,来,吃一口。
她却没有如秀珠预料般地喜悦,反而一脸忧戚地盯着她问:“这十天宫里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
秀珠沉默了,手里的汤匙在碗里不安的搅来搅去,最后叹了一口气,“本来不想现在告诉小姐的,现在也瞒不住了,这十天的确是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接下来,秀珠将宫中变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原来皇帝并不是德安太后亲生的,两人争斗由来已久,这一次皇帝出征是除掉他的绝佳机会,太后岂肯错过,当皇帝在前方浴血奋战,弹尽粮绝时,在太后的授意下,援军按兵不到,粮草更是扣着不发,当皇帝战死的消息传来,太后便迫不及待地要拥立新君,垂帘听政了。
不想御驾突然回銮,措手不及下,太后孤注一掷,竟绑来皇帝的生母相要挟,说到这,秀珠问:“娘娘,您知道皇上的生母是谁吗?”
“谁?”窦涟漪其实已经猜出来了。
“就是冷宫里的那位废太后,如今已封了孝仁皇太后了。”秀珠激动得鼻尖都冒出了汗,也难怪,后宫风云实在是波诡云谲,不由得人不唏嘘。
是了,皇上因何亲自跑到一个荒芜的小院里吹笛子,又不想外人知道,这一切终于找到了答案。
“后来呢?”既是如此,太后必不会俯首就擒,两相对峙,皇上是如何化险为夷的呢。
从秀珠的讲述中才知道,安景凉安贤妃的父亲是礼部尚书,哥哥则是皇宫禁卫军统领,原是太后一派的,那日一位被太后招至宫中商议改朝之事,一个正在宫中执勤,关键时刻,父亲让儿子统领禁卫军反戈一击,皇上这才兵不血刃便夺回了政权。
而安氏一家成了这场皇权争夺战中唯一的大赢家,皇上封安景凉的父亲为内阁大学士;提升她哥哥为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而安景凉本人则荣升皇贵妃,满门荣耀一时。
“那我父亲呢?”窦涟漪冲口而问,她也突然有些明白了,所谓皇帝战死的消息也是玄寂离故意放出来的吧,为的就是诱敌妄动。
秀珠低了头,半天不吭声,其实她已料到事情不妙,却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秀珠,你倒是说呀!”
“凡是列入太后一党的,很多已经问斩了,其余的则下了大狱,相爷他……他被关进了刑部大牢。”秀珠吞吞吐吐地说完,满含希望地看着她道:“娘娘,求求皇上吧,您现在圣眷正浓,没准皇上会看在您替他挡了一箭的份上额外开恩呢。”
她摇摇头,皇帝的心是世上最难猜的,何况他十岁登基,掌权却不满两年,正是立根基树权威的时候,若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失了公正,以后便难以服众了。
好在父亲为人一向谨慎,那日派管家来时,她明确告诉皇上一定会回来,以父亲的处事风格,应该不会轻举妄动,所以暂时保住了性命,没被斩立决。
“这事得从长计议,此刻求皇上是万万不可的。”
窦涟漪此刻心神难安,一会儿担心父亲,刑部大牢那种地方哪是人待的,父亲年老体弱,如何受得了;一会儿又担心妹妹,至今音信全无,也不知道安全否,之前父亲还能暗中查找,现在也没人管了,但愿老天保佑她平安无事吧;还有,若她突然回京不小心被人发现了,窦家只怕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会死。
“秀珠,你悄悄地出宫一趟,叫管家口风紧着点,留意一下二小姐的行踪,若有发现,一定叮嘱她别说漏了嘴。”
“是,娘娘。”秀珠用力点头,见她说了这么多,力有不支,便用汤匙重新舀了一勺羹,边喂过来边劝:“娘娘,您还是吃点吧,不然老不见好。”
窦涟漪脸一侧,“吃不下去,你端走吧,我想躺躺,好好想想事情。”秀珠没办法,便将小盅放回托盘,扶她躺好,又帮着盖好被子,将灯又调暗了几分,这才端了托盘,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半明半寐,就像她目前的命运一样扑朔迷离,自古以来,谋逆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在这场政变未遂中,她的姨母德安太后是主使,父亲是跟随,她头上的这两座大山,曾经是她的荣耀,如今却随时会断送她的前途,甚至会泱及性命。
这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窦涟漪是被秀珠摇醒的,“秀珠,什么时辰了。”
“娘娘,快醒醒,孝仁太后来看您了。”秀珠急得头上细汗都出来了,朦朦胧胧中看到一个身影坐在床头,声音好像隔了一层屏障感觉好遥远:“让她睡吧,哀家就是来看看。”
孝仁太后?
她浑身一激灵,脑子完全清醒过来,挣扎起爬了起来:“臣妾不知太后驾到,有失远迎,请太后恕罪。”边说边往床下爬,欲要规规矩矩行个大礼,却被孝仁太后按住了:“好孩子,一家人不必拘礼,小心袢动了伤口,哀家与皇帝可是天天盼着你早点康复。”
“臣妾的伤已无大碍了,多谢太后与皇上关怀,臣妾今天一定要给太后见礼,秀珠,快,扶我下去。”在秀珠的搀扶下,窦涟漪坚持下了床,端端正正给孝仁太后行了大礼,“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起来。”孝仁太后虚抬了一下手,示意秀珠赶紧将主子扶起来,旁边的来喜抢在前面将她搀扶起来,小环早已端了凳子来,便在来喜的侍奉下坐了,窦涟漪吩咐道:“将前儿个得的六安茶沏来给太后品品。”今年的六安茶收得少,整个后妃里也只有她这位皇后得了一盒,还是沾了前太后的光,一想到姨母德安太后,心中不免悲戚,却又不敢表露出来。
不一会儿,秀珠捧了梅花花式雕漆填麻姑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了一个官窑五彩小盖盅,递与孝仁太后。
太后接过去一看,色泽翠绿、香气清雅,品了一口,点头赞道:“色泽味甘,暑天品六安茶最是生津解渴了,难得这茶盅也配得妙。”
秀珠一听,忍不住插话道:“回禀太后娘娘,这小盖盅……”话说到一半,却被窦涟漪打断了,轻声责怪道:“主子说话,哪有奴才插话的道理,让太后见笑了。”
秀珠委屈地住了口,实在不明白小姐是怎么想的,这一套梅花献寿小盖盅是窦涟漪亲手挑的,打算送给冷宫里的废太后的,现在废太后居然是皇帝的生母,重掌后宫,可谓苦尽甘来,小姐如今正是危急关头,正好可以利用太后的关系至少可以求得自保。
“秀珠这孩子心眼好,人又活泛,哀家也多亏了她那个时候天天送药来,你宫中一直少个掌事的,哀家作主让她担了掌事宫女一职吧。”
秀珠大喜过望,上前跪倒在地,叩了一个响头:“谢太后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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