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规矩,前晚侍寝的妃嫔早起不用给皇后娘娘请安,此刻,她们口中的福贵人正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坐到主位的房里,嘘寒问暖。
“姐姐,怎的眼圈都黑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乍一见之下,她吃了一惊。
窦涟漪觉得难为情极了,又不得不敷衍:“昨晚与素云下了半晚上围棋,结果便成这样了,叫妹妹笑话了。”
“姐姐真是好雅兴,只是以后断不可熬夜了,若是让皇上看见了,止不定怎么心疼呢。”杨凝芷心知肚明,也不拆穿,笑言道。
不料正戳中了某人的痛处,当即气鼓鼓地嘣出一句:“他才不会心疼呢……”惊觉呕气之下,竟忘了敬称,直呼起“他”来了,蓦地住了口。
“安皇贵妃驾到。”
小太监尖细的通报声蓦地传过来,两人慌忙起身迎了出去,刚奔到门口,一抹桃红闪亮而入。
“臣妾恭迎安贵妃。”两人赶紧屈膝行礼。
“起来吧。”
安皇贵妃踩着高贵的步伐,傲然走进来,窦涟漪赶紧请她于主位坐了,又吩咐一声上茶,这才陪笑问道:“不知皇贵妃此来有何吩咐?”
“听说俪嫔昨晚没有休息好,本宫很是担忧,特地看看。”安景凉从素云手里接过茶,轻拨着茶盖子,笑着道明来意。
黄鼠狼给鸡拜年来了,窦涟漪脸上始终浮着恭谨的笑意:“多谢皇贵妃关怀,涟漪感激在心。”
“才一个晚上不见,眼圈都黑成这样了,啧啧啧,俪嫔你昨晚是有多难以入眠哪。”安景凉夸张地打着啧,说话更是一点也不留情面,弄得窦涟漪的脸花一块,白一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抚着眼圈,讷讷解释:“没有,就是下了大半晚上棋而已。”
“好啦,不用解释了,本宫这有冰片粉,去黑眼圈最是拿效,灵姗,快给俪嫔娘娘匀上。”
主子一声吩咐,灵姗依命上前,打开手里的一只粉盒,唬得窦涟漪连连摆手:“不用劳烦灵珊姑娘了。”
“怎么,是要本宫亲自不曾?”安景凉优雅地啜了一口茶,闲闲地问。
窦涟漪没辙了,谁叫自己低人家好几阶呢,只得回了一声“不敢”,乖乖地由着人在自己脸上摆布。
灵姗的动作一点也不轻柔,在她的眼周东一下西一下地乱抹一气,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周围的皮肤特别敏感,冰片粉一沾上去,便感到一阵刺痛,更有甚者,粉末吹入眼睛里,疼得不得了。
最可气的是,安景凉带来的几名宫女看着她的脸,一边指指点点一边捂着嘴巴笑,就连杨凝芷也是一副忍得难受的样子。
好一个安景凉,她这是存心报复呢,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
灵姗又重重地抹了一下,冰片渗进眼周细嫩的皮肤里,针刺一样的疼,窦涟漪觉得够了,便轻轻推开在自己脸上作恶的手,令它的主人一愣。
她丢下兀自发愣的灵姗,直接看向高贵不凡的那一位,平心静气地问:“应该够了吧,安皇贵妃?”
气氛一紧,所有人都屏气凝声,等着事态往下发展。
“罢了,本宫还有事,这冰片粉送就给你了,自己慢慢匀吧。”那双看似淡然的眸子令安景凉心中没底,何况可恶的女人背后站着皇上,既已出了一口恶气,便款款起身,托着小宫女的手,带着一众手下浩荡而去。
送完人,杨凝芷急忙返了回来,见秀珠二人正在帮窦涟漪擦洗一脸的白色粉末,一脸关心地问:“姐姐要不要紧,这皇贵妃也是,怎么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令姐姐难堪。”
“没什么难堪的,她是上位,做下位的若是能博得她一笑,也算是尽一份心吧。”窦涟漪淡然一声。
她这个人宠辱不惊惯了,这话本无它意,杨凝芷却觉得不是滋味,自己不就是下位吗,她这样说岂非是在提醒自己,别忘了身份。
“姐姐,你好好休息,妹妹不打扰了。”
窦涟漪这副糗样子,也不想别人看到,当即未作深想地启唇:“去吧。”
中午睡了一觉起来,黑眼圈非但没有减缓,反倒有加重的迹象,而且眼周现出一些红点子,她怀疑冰片粉里加了什么东西。
“太过份了,如果破了相怎么办?”
秀珠气得不行。
“谁破了相?”门口忽然传过来一声,接着尊贵的明黄色压迫而来。
窦涟漪躺在侧殿的贵妃榻上,本来面朝外,闻得这一声,嗖地翻身朝里,玄寂离径直走到这一边,她又嗖地翻了一个身,将背对着他。
“怎么啦?”男人双手撑在榻沿上,头从后面伸过来查看。
她用双手蒙着脸,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嗡声嗡气的:“别看了,要看看别人去。”都是他,见了妹妹忘了姐姐,害得她昨晚睡不着,才闹了这么一出。
“好像生气了。”他自言自语,然后霸气无比地吐出一句:“谁欺负你了,说出来,朕给你出气。”
她一听,越怕恼了,猛地转过头来:“你你你,就是你欺负我。”
“你的眼睛怎么了?”玄寂离这才看清,惊呼出声。
窦涟漪索性不蒙了,难看就难看,“破相了,怎么,皇上是不是不愿意看,如果皇上觉得看不下去,您可以走了。”
“谁说不愿意看了,四儿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寂离都喜欢。”他涎着脸,凑到她面前,一脸讨好地笑。
她狠狠地腕了他一眼,嘟囔一声:“说得好听,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
“素云,你家主子到底怎么了?”玄寂离心下明白了几分,见素云送了茶过来,哪还有有心思喝茶。
素云瞄了一眼榻上兀自生气的人,犹豫着道:“昨晚,主子睡不着,跟奴婢下了一晚上棋,早上起来眼圈便黑了,后来……”
“后来,我擦了冰片粉遮盖,结果就成这样子了。”窦涟漪不想节外生枝,没好气地接过话头。
玄寂离知道病因了,挥手退下素云,抓起她的双手:“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介意,都怪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可他是皇帝,这后宫与前朝一样,讲究的都是一个平衡。
“算了。”她也知道自己要求得太多了,可是真的不能忍受他在自己面前与别的女人亲热,“以后,你别在我的殿里就行了。”
玄寂离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住她的眼睛,浓重的黑色在他眼里,非但不难看,倒成了最美丽的点缀,那里面可盛满了她的情意啊!
凝芷,对不起,我不是针对你,只是不能忍受心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亲热,承受着男人的亲抚,她歉然地闭上眸。
数日后,窦涟漪与夏若桐坐在抱厦间闲话家常。
“那以后,皇上再没去过凝芷妹妹那?”夏若桐压低声音问。
她点点头,很是过意不去:“所以我在想着,能不能让她搬出去。”
“姐姐是要让我搬出去吗?”杨凝芷刚进门,便听到一个尾音,猜着必定跟自己有关,想要退出去,却又觉得不妥。
屋子里两个人吃了一惊,相视一眼,窦涟漪赶紧掩饰:“哪里,妹妹多心了,我在说桐儿呢,她与媚嫔不是很愉快。”
“正是呢,我在羡慕你,住在窦姐姐这多好,不如我们换换?”夏若桐也帮着打掩护。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杨凝芷向来敏感,本来被杜婉莹赶了出来,心里已经十分委屈了,如果自己再要她搬出去,只怕心里更不好受了。
“我可不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的栖身之所,除非姐姐撵我走,否则妹妹赖在这了。”杨凝芷坐下来,冲着窦涟漪一脸凄惶:“姐姐,你是不会撵我的,对吧?”
那样惶惶不安的神色,又充满期待地看着你,叫人不忍再伤害,她很为自己的小气而自责,“当然不会,你就安心住在这,除非你自己想走。”
“谢谢姐姐收留。”
杨凝芷的脸晴了一些,可眼底的神伤到底抹不去,看着叫人心疼。
“你不过是名丫头,神气什么?”
“丫头跟丫头不一样,看她跟着谁,你们说是不是?”
“你,欺人太甚。”
忽然,外面吵吵嚷嚷的,夹杂着对骂声,窦涟漪挑了挑眉,关睢宫一向讲究“和气生财”,这样大呼小叫的吵还是头一次听到,当即唤来素云。
“你去瞧瞧怎么回事?没的让人看笑话。”
杨凝芷红了脸,坐立不安,她已经听出来了,其中一个是自己房里的小丫头,叫小春的。
“没事,牙齿也有磕着舌头的时候,他们吵他们的,我们聊我们的。”窦涟漪心里跟明镜似的,怕她脸上挂不住,故意轻描淡写。
素云解完劝回来了,也是一脸轻松地回禀:“两个丫头为争谁先用炉灶起了争执,没事了。”
“原是我的人不该,明知道这是姐姐的宫殿,就不该争。”杨凝芷站了起来,福了一福:“妹妹替底下人陪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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