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安景凉之精明,自是看出玄寂离话中有话,只是,她要的便是挑逗起他心中的妒意。
“皇上英明,臣妾的一点小心思也逃不过您的法眼。舍妹青春美丽,不知多少王孙子弟上门提亲,可她非月王爷不嫁,如今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所以恳求皇上赐婚。”
果然,玄寂离挑了她一眼:“月王爷真有那么好,让你们家的千金一个个趋之若鹜地想要嫁给他?”
“当然好了,显赫的家世,尊贵的地位,英俊的外表,临风的体态,还有温润如玉、谦谦似君子的品性……皇上,您怎么啦?”安景凉如数家珍,十分满意地看到男人脸色大变,却才发现他不高兴似地住了口,惊异地问道。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夸赞另一个男人,何况他是九五至尊,且一向自命不凡,又加上刚刚发生深爱的女人与这个人人夸赞的男人私会于月下的事,心中更是不痛快。
“朕饱了,爱妃自己慢慢用。”他放下筷子,起身毫无留恋地离去。
安景凉赶紧跟着起身,双膝一弯福了一福:“臣妾恭送皇上。”及至那道耀眼的明黄从视线里消失,她方才直起身来,唇边浮上一抹冷笑:窦涟漪,这么好的机会,本宫怎么可能不推你一把呢!
自那夜起,霁月馆重门深锁,窦涟漪正好借此机会教五儿识字,只是急坏了秀珠几人,眼见一天天过去,主子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连一向稳重的素云也沉不住气了。
“主子,您真打算跟皇上这么僵下去吗?”彼时,五儿练字练得手疼,出去歇息去了。
窦涟漪便拿起笔在一方宣纸上涂鸦,闻言,淡淡地反问道:“不如此,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本来只是误会,您不想办法解开皇上心里的疙瘩,只怕假的也成真的了。”素云提醒道。
她提笔写了两个字:误会,然后歪着头欣赏似地看了一会,随手一团扔了:“你知道误会是怎么产生的吗,全因不信任而起,既然他不信我,我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主子,桐贵人来看您来了。”这时,秀珠领着一个人喜孜孜地进来了,实在是这一向门庭冷落,好不容易有个人来,自是高兴。
窦涟漪抬眸,笑着向她招手:“桐儿,你来得正好,看看我的字可有进益。”
“外面闹哄哄的,亏你还如此雅兴,妹妹真是服了。”夏若桐走过来,不禁被她云淡风轻的样子折服了,只是当她走近,女人眼周的一圈黑色仍是暴露了心迹,“姐姐,若是不开心只管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手一顿,脸上的笑容蓦地收梢,在好姐妹面前,她终于装不下去了,将笔一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我以为经过这么多,我们之间再不会有猜忌,结果竟是我看错了。”神色哀婉,语气中含了说不出的悲凉。
夏若桐坐在一旁,握住她的双手,只觉冰冷如握了一把寒冬的霜雪,心中不由一疼,“皇上不是不信你,只是太在乎你。”
“在乎我?他如今正与新宠打得火热,你还敢说他在乎我,桐儿,你别劝我了。”窦涟漪一想到那晚,他任自己跪在冰冷的地上兀自发抖,便浑身发冷。
夏若桐一时无话,沉默良久,她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凝芷妹妹真是那样的人吗?素日看着最是胆小不过,怎么也不像是心思歹毒之人。”
这后宫就像一个张着巨口的大染缸,谁进来都不可能保持初时的自己,即便是她,不也有所改变吗?
“桐儿,这两日我一直后怕,幸亏没有将你的事告诉她,你以后也得当心着点。”原是担心杨凝芷胆小不经事,如今看来,她的胆可是比谁都大,大得出人意料。
夏若桐越来越讨厌这个争斗不休的后宫了,只是再讨厌,也得继续在里面沉浮,那可是一辈子啊,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屋子里陷入长久的沉默,深冬的天阴沉沉的,光线晦暗不清,令所有的人和物都蒙上了一层灰色,连同心也明媚不起来。
漓苑,顾名思义,因临水而得名。
月王太妃与儿子广陵王被安排在此小住,此刻,孝仁太后来访,关起门来,姑嫂俩便抛却了君臣之礼,坐在亭子间里闲话家常。
“哀家着皇后挑了几位名门千金,分别是安大人的小女儿,也是安皇贵妃的妹妹,宰相家的三女儿,也是婉妃的妹妹,还有大将军雷公豹的二女儿,御史大夫秦大人的四女儿,这几位都是德才兼备,配得上我家惊枫。”
老大的婚事一直是月王太妃的一块心病,自然乐见其成:“太后作主便是了,枫儿的婚事若能定下来,老身哪怕闭了眼,也好见老王爷去。”
“哥哥在底下只怕也盼着呢。”说起早逝的兄长,孝仁太后也不免有些神伤。
月王太妃拭了拭眼角,展颜一笑:“看我,又惹得太后伤心,好啦好啦,如今雨过天青,孩子们也长大了,太后不日将含饴弄孙,该高兴才对啊。”
“没错,惊枫这事若是定下来,哀家更开心了。”孝仁太后当即收起伤心,“快,将惊枫叫来,虽说哀家作主,也得听听他的意见不是。”
月王太妃当即吩咐下人去请,不一会儿,一位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进入视线,月惊枫快步上前,给两位老人见礼问安。
“谦谦如君子,温润如美玉,哪家的千金找到我们家惊枫,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太后拉着他的手,赞不绝口。
月惊枫勾唇,那笑容便令周围的景致黯然失色:“姑母,您这样夸侄儿,叫别人听见了只怕会笑话您。”
“谁敢笑,难不成哀家夸错了吗,你只看那些争着联姻的,便知哀家一点也没夸张。”孝仁太后颇是自得,说真的,连亲儿子玄寂离都没这么夸赞过。
月王太妃在一旁接口道:“枫儿,我和你姑母替你挑了几位名门千金。”当即一一报了一遍,最后征询他的意见:“你更中意谁?”
月惊枫撩袍跪了下去。
“谢谢姑母和母亲的关心,只是,我想自己找一个心仪之人,请您们成全。”他无比诚恳道。
孝仁太后面色一黯,眉头微拧,示意他站起来说话:“惊枫,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这么找下去,只怕哀家和你母亲看不到你成亲的那一天了。”
“就是,枫儿你找了这么多年,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每次催婚,儿子都说找找看,一直找到现在都没结果,月王太妃再也等不及了。
他找到了,只是她与他,犹如天与地,大海与星辰,永远不可能交汇,月惊枫默默起身,久久无言。
“莫非……”孝仁太后眼底闪过一丝惊异,脱口而出:“你真喜欢上了俪嫔?”
月惊枫吃了一惊,急忙否认:“不是,太后您别听那些传言。”
“不是最好,惊枫,哀家一直认为你是最懂事理的孩子,千万别叫哀家失望,也别让哀家替你担心。”月惊枫是这一代月氏一族的长子,世袭王位的同时,也承担了复兴家族的重任,容不得任何闪失。
他又何尝不知道肩上的责任,以及这段感情的不可为,当即既是安抚二老,也是说给自己听:“请太后与母亲放心,惊枫决不会做出危害家族的事情。”
“好,有你这句话,哀家也放心了,至于婚事,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想好了给哀家一个答复。”孝仁太后决心已下,为免节外生枝,这婚事不能再拖了。
如月华恬淡而明亮的眸子微微黯了一黯,随即晶亮如故,月惊枫拱手应下:“是,太后。”
俪嫔娘娘月下私会广陵王的故事在宫里传开了,版本不一而足,经过好事者一番添油加醋,更充满了风花雪月一般的美好。
明雪鸢也听说了,没有人比她更知道皇上在好姐妹心中的位置,也就不难相像,这些传闻的始作佣者怀着多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匆匆赶到霁月馆。
“姐姐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窦涟漪见到她时,已然明白来意,只是不愿点明。
明雪鸢见她手捧闲书,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真真如夏若桐一样服了,“任它风吹雨打,我自闲庭信步,妹妹真是好气度。”
“外面传他们的,我只当没听见。”这两日,她是不能出门,可秀珠她们少不得出出进进,听了不少的传闻回来,她听了,总是不置可否,只是把底下几个人急坏了。
明雪鸢痛失至爱,是以始终觉得有情人若成眷属,实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因误会而伤了情分,怎不叫人扼腕叹息。
“你真的不介意,将心爱的男人拱手让给别人?”
窦涟漪原本淡定的眸蓦地黯然失色,忍了数日,语气终于现出一抹苍凉,低低地一问:“也许,他从未真正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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