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安眠药的作用,关晓宁这一觉睡的特别香,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有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了钻了进来。
糟了,几点了?
她一下子惊坐起来,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竟然十一点了!
关晓宁啊关晓宁,你简直是猪啊,你忘了吗,今天要去医院陪家琛的,漱白还在那里呢!他已经一晚没合眼了,你怎么可以在这里逍遥睡觉?
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她就冲出了自己睡的房间。
到了一楼,发现苏逸清正在餐厅,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办公。
“你怎么不叫我一下?”她着急忙慌地说。
“你昨天那么累的,多睡一会儿。”他也没看她,道。
“我要去医院了,你先忙!”她说着,赶紧穿着自己的羽绒服。
“我刚刚打电话问了,家琛还没醒来。”他喝了一口咖啡,看着她,说道。
“他爸妈呢?是不是来了?”她问。
“没有,老李说等到家琛醒来了再打电话告诉他们,要是现在让他们过来,怕出问题。”苏逸清道,“你先别急,吃点东西,我和你一起过去。”
“我自己——”她说,见苏逸清盯着自己,她便走到餐桌边坐下。
“冰箱里有吃的,我去给你拿。”他说。
没一会儿,他就端着面包和牛奶出来了,没有别的东西。
关晓宁坐在那里吃东西,苏逸清问:“身上有没有疼?”
“嗯,有点。”
“宁宁,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下。”苏逸清道。
“什么事?”
“我昨天和刘主任谈了,他说只要你同意,他愿意接收你去他那里学习。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可以尽快把你的工作转到军区总院。”苏逸清一脸平静地说。
关晓宁愣住了。
“怎么样?你不是说想要做一名成功的医生拯救他人的生命吗?江城一院根本不适合你,你要想发展、想提高自己,就必须去大医院。刘主任是全国知名的脑外科专家,你跟着他学习,就可以达成你的愿望了。”苏逸清望着她,道。
她不是没想过师从刘主任这样的专家去学医,苏逸清说的对,江城一院的资源有限,要想成为名医,就必须跟着名医学习,在大医院实习。可是——
“我知道,你不愿依靠苏家,所以,我也不怪你当初偷偷跑去江城,却不管我早就给你在省一院安排好的职位。这次和那次不同,宁宁,刘主任已经好多年不招学生了,他的要求很高,不是一般人可以达到的,我现在只是帮你从他那里争取了一个机会,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功,全看你自己了。”苏逸清道。
不得不说,苏逸清跟她提的这件事很诱人。如果说她过去对于医术没有那么执着的追求的话,经过沈家琛的事,她的内心也渴望自己可以强大起来。如果她有精湛的医术,就不会像昨天一样只是哭哭啼啼,只是无助地等待。
可是,心里的那个阴影——
她低着头,转动着牛奶杯。
“大哥,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要去读医学院的原因吧?”
“嗯,你说你想要救像你爸爸一样的人。”
“可是后来我退缩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看着苏逸清。
他没说话。
“在学校的那几年,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学到的东西很少,我不知道脑袋空空的自己怎么去直面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我害怕,我很害怕,我害怕自己变成一个凶手,因为自己学艺不精而夺去他人生命的凶手。我不能容许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所以,在医院转科结束后,我就去了内分泌科,那里处理的都是慢性病,按照现有的知识去做治疗,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到干部病房后,何主任的专项是老年疾病,我觉得这样的方向很适合自己,所以——”她顿了顿,又抬起头看着他,“对不起,大哥,我一直都是在逃避,我一直都在当鸵鸟,我——”
苏逸清起身,走过去,抱住她,道:“我懂。”
关晓宁轻轻推开他,说:“家琛的事,我特别恨自己,我恨自己连累了他,可我更恨自己像个白痴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家琛在生死线上徘徊,我除了哭,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
对自己的愤恨,让她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出来。
苏逸清坐在她身边,给她抽出一张纸巾,道:“没有人可以成为救世主,而且,家琛的事,根本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为抢救他的生命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这就足够了,宁宁。即便是家琛醒来,他也不会怪你的。”
她低着头,只是摇头,道:“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苏逸清叹了口气,说:“我就怕你又给自己背负上这些东西。宁宁,每个人能力有限,能够照顾好自己的事就很不容易了,你为什么总是要让自己去承担那些不该你承担的责任呢?不管是当初你妈妈的事,还是现在家琛的事,这些,都不该你承担,你不能往你自己身上揽。”
“可是,家琛是为了我——”她抬头望着苏逸清。
苏逸清双手按着她的肩,盯着她的泪眼,道:“家琛是个善良的孩子,他做了一个好人会做的事,我们要感激他,但是,不能把他的意外当做是自己的罪过,明白吗?”他说着,擦着她的眼泪,道,“宁宁,如果你不能原谅自己,那就跟着刘主任去学习,等你有了精湛的医术,你以后就可以救很多像你爸爸还有家琛那样的病人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你可以的,相信你自己。所以,不要再逃避了,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的时候,屁股还在外面呢,根本保护不了自己,对不对?与其这样自欺欺人,不如站起来去拼一次,也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也许做手术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就和你平时给病人开药一样简单。不要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好吗?”
“大哥——”她望着苏逸清,颤抖着嘴唇。
苏逸清苦笑了,为什么非要叫他“大哥”呢?唉,大哥就大哥吧,总有一天她就不会这么叫了。
“好了,我不逼你,这是事关你未来的大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好了就告诉我,我找人给你办理调离手续。”苏逸清拍拍她的肩,站起身。
“调离?”她惊讶地盯着他。
他合上电脑,道:“嗯,明年的博士报名时间已经过了吧,你只能报考后年的博士。所以呢,把你的工作从江城调过来,你现在军区总院这里上班,边工作边准备考试,刘主任对弟子的要求很高,他还要看看你在工作中的表现才能下决心接收你啊,要不然,你以为就凭我几句话,能让他把你招过去?”他笑着望着她,“你哥我还没那么大能耐呢!”
关晓宁木然地嚼着面包,等着苏逸清。
调到洛城来吗?
她怎么觉得那么舍不得江城呢?
两个人到了医院,沈家琛还没醒来,依旧只有李漱白守着他。
一见李漱白,除了他的胡子没刮之外,丝毫看不出他脸上的疲惫。
关晓宁赶忙把剃须刀掏出来给他,和他一起去走廊里的洗手间。
“对不起,我一觉睡过头了,来晚了。”她抱了下他,道。
“没关系,你休息好了就好。”他说着,对着镜子开始刮胡子。
她歪着脑袋看着他,说:“有件事,我想,想和你商量,什么时候我们找机会谈谈,好吗?”
他看了她一眼,笑了下,说:“什么事这么重要?等家琛醒来了再说吧!”
“嗯。”她把毛巾递给他,“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家里打电话说?”
“等醒来吧,现在这样子,我妈看了肯定受不了。”李漱白擦着脸上的水珠,道,“手术结束都快12小时了,应该快醒来了吧!”
“嗯,差不多。”她说。
“不刮胡子还是不行。”他笑道。
“我觉得挺好,很,很成熟。”她仰起脸,望着他。
他笑了,捏了下她的鼻尖,道:“我不能顾着你喜欢啊!等以后老了,不用出门见人了,我就不刮胡子了,只给你一个人看。”
关晓宁笑着,不说话。
等两人快走到重症监护室,就看见一群医护人员往病房赶,两人赶忙跑了过去。
“怎么了?家琛怎么了?”李漱白忙问医生。
“身体开始有知觉了。”一名医生告诉他。
“那就是说——”李漱白看向关晓宁。
“是的,家琛快醒来了。”关晓宁点头道。
在医护人员静心的唤醒中,沉睡了将近一天的沈家琛终于睁开了双眼。
这一刻,关晓宁泪流满面,捂着嘴巴,无声落泪。
沈家琛的眼珠转来转去,似乎在眼前的一群人当中寻找着什么,等他从人群中看见了正在落泪的关晓宁,很吃力地挤出一丝笑容,眼睛一直盯着她,艰难地将手从被子下伸出来。
关晓宁赶紧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连连道:“你终于醒了,醒了。”
沈家琛眨眨眼。
“我这就去给家里打电话。”李漱白握住沈家琛的手,然后快步走出病房。
“请你们先出去一下,我们要为病人检查身体,如果一切没问题,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负责的医生说。
苏逸清拉着关晓宁走了出去。
李漱白走到楼梯边,拨通了沈家的电话。
沈如风正在和来看望他的客人聊天,这客人不是别人,而是昨天派飞机送沈家琛去洛城的江城市军区的王司令员。李漱白和王司令达成共识,在沈家琛情况明了稳定前,要向沈如风夫妇隐瞒沈家琛的病情。
保姆接起电话,说是李市长的,沈如风便接了过去。
“漱白,王司令在咱们家里,你有空的话,过来陪他喝两杯。”沈如风也没问女婿打电话有什么事,就直接说了自己的事。
王司令听见是李漱白的电话,心里完全放轻松了,脸上终于露出了舒心的微笑。即便不知道李漱白电话的内容,他知道一定是好消息。
李漱白没想到王司令去了沈家,便说:“爸,家琛有点事,您和妈能不能来一趟?”
沈如风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他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三年前——
原来,原来家琛出事了!怪不得,怪不得他昨天就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寝食难安。
“家琛,家琛怎么了?”沈如风毕竟经历了许多大风大浪,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
“家琛出了点意外,现在在军区总院——”李漱白话毕,忙补充道,“爸,您别担心,家琛现在没事,您和妈尽快过来,他,他想见你们。”
电话听筒,从沈如风的手中掉了下去。
客厅里的谢玉华和王司令夫妇都惊讶地盯着沈如风,客人们知道事情的原委,唯有谢玉华不明情况。
“老沈,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谢玉华忙问。
王司令忙起身,走到沈如风身边拿起电话,对李漱白说:“漱白,你还好吧?”
“嗯,一切都好,家琛已经醒来了,医生正在给他检查,很快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李漱白道。
“好,那就好,那就好。”王司令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司令员,谢谢您,谢谢您,如果不是您,家琛就——”李漱白感谢道。
“别说了,别说这些了,一切都好就好。”王司令说完,把电话交给沈如风,“老沈,要不要再和漱白说几句?”
沈如风从王司令和李漱白的交谈中,似乎得知王司令是知道实情的,他看了身边担忧的妻子一眼,又看着王司令,一脸平静地说:“没事了,他那边好就好,没事了。”
王司令心有灵犀地挂了电话。
“那,老沈、嫂子,我们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探望你们。”王司令给妻子使了个颜色,对沈如风夫妇道。
司令夫人也赶忙起身,含笑告辞。
毫不知情的谢玉华起身道:“你看,这到了午饭时候了,你们就留下来一起吃过饭再走吧!”
“不了,老姐姐,我们家那孙子今天要过来——”司令夫人道。
“这样啊!那就不留你们了,改天我们再请你们过来。”谢玉华含笑道。
两个女人在前面手挽手走向大门,王司令在后面低声跟沈如风:“家琛没事的,你和嫂子还是先过去看看,孩子一定很想你们。”
“嗯,我们马上就走。”沈如风道。
待客人走了,沈如风立刻打电话让司机去给车子加油,把车开过来,又指挥两个正在厨房做饭的保姆,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走。
谢玉华不明所以,问他这是要干什么。
“少问那么多了,你赶紧去把家琛的换洗衣服收拾好。”沈如风对妻子道。
谢玉华不知道他有怎么不对劲了,既然他说要走,那就赶紧准备吧。
虽然不知道家琛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李漱白和王司令都说一切都好,可沈如风依旧心里难安。
赶往省城的路上,沈如风一直不发一言。
司机将车子开的很快,平时两三个小时的路程,今天只走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进了市区,沈如风对司机说:“去军区总院。”又给李漱白打电话,“我和你妈已经到市区了,你在哪里?”
“新住院大楼18楼1804病房。”李漱白道,“爸,我妈,还好吧?”
“嗯,还好。”沈如风看着妻子,对李漱白说,“好了,我们很快就到了。”
谢玉华呆呆地望着他:“老沈,出什么事了?”
沈如风挂了电话,握住妻子的手,挤出一丝笑容,说:“没事,我们,我们去看,看看家琛。”
谢玉华的身体一下向后倒去,沈如风赶忙拉住了她。
“家琛,我的家琛,他怎么了?”她拉着丈夫的胳膊,追问道。
“没事,就是,就是受了点伤,漱白在那儿看着呢,没事。”沈如风安慰道。
“他,他昨天开车出去的,他说,他说傍晚会回来,可是一直都没回来。我,我怎么,怎么就没给他打个电话问一问——”谢玉华胡乱猜测着,已经开始哭泣了。
发生了沈家璐的意外,沈家人的神经变得极其敏感。
“没事的,漱白和他在一起——”沈如风安慰妻子道。
“他昨天是和关晓宁出去的,漱白带着圆圆在外面玩,要不是家琛出了事,漱白怎么会和他在一起——”谢玉华擦着眼泪,道。
沈如风也不计较妻子说的什么儿子和关晓宁出去的事,一心就想马上见到儿子。
当沈如风的专车在洛城的街道上奔驰之时,沈家琛已经被转到脑外科普通病房进行看护,苏逸清的助理邱仲时给沈家琛办理各种手续,关晓宁在病房里陪着沈家琛,李漱白和苏逸清去找医生了解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刘主任也被电话叫到了医院,他亲自给沈家琛做了术后检查,此时就是他在给李漱白和苏逸清做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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