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葱葱郁郁的树下,隐约可见两个人影在闪动。
“好了!埋好了!”
慕心雅拍拍手上沾的泥巴,对着身边的方云廷会心一笑。青剑,从今日起将会永远沉睡在烟溪岭的泥土里。
长眠于地下,或许再也不见天日。等到有一天被有缘人发现的时候,它也只不过是一把寻常的古剑。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青剑,乃玉氏一族花费数百年,经历子子孙孙世代所铸,最后承奉给独孤王族以表忠心,现如今要永远埋在这烟溪岭了。”方云廷感慨地望向天际。
浮云暗涌,万里无波。
“玉氏一族,这是什么家族?”
“玉家后人世代皆为铸剑师,普天之下的兵器,凡是出自玉家之手,皆为上上品,所有江湖人都梦寐以求。”收回目光,方云廷低头对慕心雅解释,紧接着忽然低叹了一口气。
“只是几年前,玉家忽然遭遇灭门惨案,无一人生还,自此消失在江湖上。”
玉家,灭门惨案……
玉茯苓!
慕心雅惊讶地滞在原地。茯苓以前对她说过,她十岁那年全家被灭门,是楚晗救了她收她为徒,而玉家又和独孤王族有牵扯。
如此说来,茯苓就是玉家唯一幸存的后人。
“方云廷,玉家是被谁灭门的?!到底是谁下的毒手,一定要这么狠?”茯苓曾经帮过她,她不能坐视不理。
“传闻是凤令教的人,你对这些江湖事很感兴趣吗?”方云廷揉揉她的头发。
凤令教,是和她先前遇上的那两个坏人一样的吗?
“不,不是。”慕心雅喃喃地摇头,“只是,江湖真的好可怕,方云廷,你以后不要再做那么危险的事好不好?不要去惹那什么凤令教。”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这小脑袋就别胡思乱想了。”方云廷看她这幅担心的模样,不由轻轻敲了下她的脑门。
说来也是,茯苓如今一心一意只想做个女神医济世救人,她的身边还有楚晗守着,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处。
“一言为定!那以后我们就不去掺和那江湖事,安心过咱们的潇洒日子去好不好?”慕心雅拉起他的胳膊,舒心地笑了起来。
听她这句话,方云廷倒是乐了,邪邪地挑挑眉,“怎么,这么快都想好要和我过日子了?”
“你你你,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了啊?”见他笑她,慕心雅气极,直接扬起粉拳给了他一记。
“有一天,你会后悔吗?”方云廷突然一把将她的拳头握在手里,认真地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不知为何,每当看见青剑,想起那个人,他的心头总是在隐隐不安。或许是因为,那个人对他来说,从来都是个威胁。
“这个嘛,嗯哼,我可说不准。”慕心雅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俏皮地眨眨眼睛,“说不定哪天你欺负我,或者惹我生气了,那我立刻扭头就走!”
方云廷愣了一下,失笑一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双臂环住她的细腰,“走?你还想去哪里?我可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逃了,你要是逃了我就是打晕你也要把你硬拖回来。”
“把我打晕?喂,你这简直就是耍无赖啊!方云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脸皮了 !”
“打晕而已,你又不是没晕过。况且那天是谁亲着亲着就头一歪一睡不醒,害我没日没夜地照顾她几天,现在倒掉过头来说我厚脸皮了。”
方云廷无辜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慕心雅只觉老脸一热,连耳根也红得透彻。
亲着……亲着……头一歪……一睡不醒……
他说的是……那天!
那个火热缠绵的吻再次浮现在她脑海里,啊啊啊,方云廷这个可恶的登徒子!
“怎么?你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帮帮你让你想起来,恩?”
话音刚落,只见一只大手强行捏住她的下巴,方云廷的俊脸俯下来,凑上她的红唇。慕心雅满脸通红,缓缓闭上双目,而方云廷则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眸。
或许,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让他心安一点。让他相信,她一直是在他身边。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就这么一直安安稳稳地待在烟溪岭,期间慕心雅还送了方云廷一个“大礼”。
“这是什么玩意?”想起方云廷刚见到她的心意时拧着眉一脸嫌弃的样子,她就一肚子窝火。
双翼蝴蝶展翅翩翩,这淡紫色的同心结是她趁着晚上方云廷在外面睡觉,而她则在茅草屋里借着月色偷偷编织的,一结一绾都是她的心血,可方云廷竟然还这么嫌弃!
可恶!不解风情的家伙!难道就没听说过“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吗?!
“不值钱的玩意,就当我赏你的,爱要不要!”慕心雅白眼一翻,雅兴全无,直接闷头把同心结胡乱塞到他手里,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方云廷,我一直很想问你,你那夜从相府里偷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还记挂着这事?莫非是为你老爹心疼白花花的银子?”方云廷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同心结,一边还不忘调侃她。
心疼银子?开什么玩笑?!天下人谁不知道相府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虽然……从来都没她的份。
“算了算了,看在它的份上,我勉强告诉你一下吧!”方云廷扬扬手里的同心结,对她勾勾手指,看上去神清气爽,心情大好。
慕心雅撇撇嘴,但还是把耳朵凑了上去。
“月、华、珠。”方云廷细声吐出三个字。
“月华猪?你跑去相府里偷猪?!方云廷,你有没有搞错,那可是丞相府哎,又不是猪圈!”慕心雅吃惊地瞪着他。他是说自己是偷猪贼,这是在逗她吗?
而下一刻,只听见咬牙切齿的声音,方云廷满脸爬满黑线。
“对,我就是,偷、猪、贼!”偷了你这头笨、猪!
……………………………………………………
市集上很是热闹,慕心雅拉着方云廷的手流连于各个街头。
虽说方云廷一幅很嫌弃她的同心结的样子,但她发现他还是很小心地把它放进自己的怀里贴身保管,这让她心头大喜,稍微原谅了他点。
途径一家扇铺的时候,方云廷顿了顿脚步,慕心雅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突然想起他以前的那把白玉扇,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破烂不堪。
“你想换把扇子?去吧,正好我去前面的谱子一趟。”慕心雅指指斜对面的“锦和”绣坊。
“你一个人可以吗?”方云廷问她。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先去了,你选完来找我就是!”慕心雅横他一眼,话毕直接朝绣坊走去。
这才是她今天要出来的主要目的啊!先前她答应瑛婶婶的刺绣,没想到刚从她店里走出来就被人捅了一刀,醒来时刺绣盒子全都不翼而飞。现在她总该要来给瑛婶婶一个交代!
慕心雅在绣坊门口停下,刚要抬步踏进去,胳膊上却凭空出现一个力道。她这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人硬生生拖走了。
先前刚遇到捅刀子的,现在不会又来打劫的了吧?!光天化日之下王法何在!还有,她要不要这么衰啊!
慕心雅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尖叫出声,嘴巴却被人死死捂上,随即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
“大小姐别叫,是宝珠我!”
一身青色束腰长裙,宝珠森森地笑看着她,慕心雅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宝珠,你怎么会在这里……”
“哎呦,大小姐离府数月,原来还是记得宝珠的啊!”
不理她话里刻薄的尖酸气,慕心雅微微皱眉,心里一股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难道……是娘亲在府里出了什么事……
“大小姐真是好狠的心啊,离府这么久难道就一点都不牵挂四姨娘吗?唉,可怜了四姨娘就只有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女儿。”宝珠故作可惜地唏嘘不已,心里确实在不断地冷笑。
纵然大小姐的身体里流着一半丞相大人的血液,过的日子却还不及她这个婢女,当真是卑贱可怜的庶女啊。
宝珠的话好巧不巧地应验了她内心的担忧,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窝上,心猛地揪痛,皱成一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娘她怎么了?你快点说啊!”
“呵,莫非大小姐现在要来装孝女不成?”宝珠用力地甩开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冷冷一笑,“实话告诉你吧,你急这一会半会也没多大用处了。因为四姨娘命不久矣,不久就要,辞世长去了。”
宝珠红艳的双唇一闭一合,慕心雅顿时脑袋一空,脸色惨白,身子不稳险些就要倒下。
“你,你说什么……”
“我说,四姨娘病重,活不了多久了!大小姐听清楚了吗?”宝珠看着她失魂空洞的模样,觉得畅快的不得了,“大小姐,正是大夫人慈悲心怀可怜你们母女,所以才命我四处找您,想让你们母女见最后一面。大小姐还是赶快和我回去吧,不然等四姨娘魂归西天了你可就要后悔一辈子了!”
“娘亲,娘亲……”泪水簌簌落下湿了脸庞,慕心雅大脑里一片空白,痛得快要呼吸不过来,任由着宝珠将她架走,推进一顶轿子里。
这不是真的,娘亲怎么会病重……
娘亲,等等心儿,一定要等等心儿,心儿这就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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