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株红莲已在池中长了数万年。
数万年前紫翌神君去灵山赴佛祖的毗蓝法会,佛祖以几枚莲子待客,他知不是俗物,舍不得吃,带回来养在花园池塘中。
隔日去挖了天山紫泥来积肥,几百年后开了一池的白莲花,独独在这池的中央菁菁弱弱的开出了一株红莲。
紫翌大喜,从此后格外看顾这株红莲。
没想到万年后红莲竟修成了人形,化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紫翌很是看重这姑娘,教她修习诸般上乘法门,如今已成为丹霞山第一个天生地长的神仙。
这一日绮霞到红莲房中学习针黹刺绣。春光正好,热闹的阳光透过茜纱窗户斜斜洒下来,两个人坐在罗汉榻上,一人抱了一个绣花撑子,炕几上一堆五颜六色的针头线脑,一壶龙涎茉莉香片在泥金小炉上细火慢慢煨着。
绮霞拿针在头皮上挠挠,紧绣了几针,一朵百合花就算绣完了,自己端详了半天,拿给红莲看。
红莲点点头,笑道:“妹妹这针黹手艺是越发精益了,这花儿绣的跟活的似得,只是蝴蝶的颜色忒杂了些,显得有些妖艳,不如素净些显得雅趣。”
绮霞莞尔一笑,指着蝴蝶道:“这是照着园子里的蝴蝶绣的,雀儿说这只蝶儿好看,真真是没眼光,俗气死了。”说完趴过去看红莲绣的凤凰。
红莲在一袭淡青色的细麻上绣了浅赭的团凤花纹,中间开了大朵的白色牡丹花,绣工繁复细腻,针脚工整匀称,煞是精美好看。
她赞叹了一回,问道:“这是给神君绣的衣服么,真是巧夺天工!咱们这位君上最喜欢团凤花纹,只不过太也费时费力。”
红莲抿嘴笑道:“他喜欢就好,费些功夫怕什么,只怕巴巴儿的做了,穿不了几次丢在那里就不穿了。”
“姐姐做的衣服最是合体好看,神君怎么舍得丢!上次做的那件云锦纹的黄衫子,和鞋袜配套的,现在还穿着呢!”
红莲用手指戳了绮霞的额头一下,笑道:“你什么都知道,小小年纪,耳报神倒多。”
她嘻嘻笑道:“姐姐不知道我们家雀儿是万事通么!这岛上谁家晚饭吃了什么,做了几点钟功课,它没有不知道的,每天回来不停的聒噪,我都快烦死了。”说罢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凑头到红莲跟前,悄悄的问道:“姐姐你说咱们神君是只凤凰鸟,是不是要找到一只母凤凰才肯成婚啊?”
红莲听她问的有趣,不觉笑道:“这天下的凤凰只有三只,一只是咱们君上的母亲修颉上仙,现在隐居在灵山,被称为斗母度厄菩萨;一只是赤云山的霞光圣元尊者,是位男神,掌管天下的福祸运数;一只就是咱们神君了,你说叫咱们君上娶谁?”
绮霞听红莲说起神君的母亲,不觉好奇问道:“听说神君的母亲是位了不起的神仙。”
红莲点头道:“是啊,修颉上仙在三界战乱时,做了许多福泽天下的事,法力道行都是无边广大,是位真真正正的大罗神仙。并且她在危难之际,救了现任天帝一家,把天帝抚养成人。”
绮霞听了不觉赞叹道:“难怪天下的神仙都对神君如此敬重,就连五岳帝君都对神君礼让三分呢。”
“咱们君上得到天下神仙魔族的敬重,可不只是因为自己的家世!”红莲正色道:“君上自幼修习无上参元法门,又拜神农为师学习医术,历经无数劫难,救治无数神仙魔族,方才有今日的地位,得到别人的敬重也是应该的。”
绮霞点点头,说道:“就说那南海龙王的女婿病的昏天黑地,吃尽了天下的好药,也治不好身上的癞病。单咱们神君去了,把他放在乾坤瓶中练了三回,病就好了,你说奇不奇?”
红莲道:“这也不算什么,昔日魔君的母亲不慎伤了眼睛,是君上给她医好的。给她换的是天山上一对灵猿的眼珠儿,比她原来时要好用数倍,并且这老夫人原本是个凡人!末了君上又给她服了一丸丹药,生生又把寿命延长了几千年,老太太现在还健在呢,也不知身子骨硬朗不硬朗?!”
绮霞听到此处眼睛亮了一亮,拿起桌上的泥金茶碗,呷了口热茶,微微含笑道:“这个魔君••••••也真真是个孝子!每回南山上的桃子熟了,他都要摘一篮子带给他娘亲,还怕他娘亲没有桃子吃吗?”
“这个魔君啊可是会算计的紧!不止桃子,李子,杏子,但凡这山上有的果子,他娘亲管保都吃过。却也难怪,他母亲是个凡人,多活一天是一天,多吃些仙界的果子延年益寿。”红莲说着把针插在绣布上,侧头想了一想,问道:“妹妹可见过魔君吗?”
“见过一回,那日我在南山摘桃子,恰巧他也在。”绮霞歪着脑袋出神的想了一下,“这位魔君长的温文尔雅,颀长俊秀,真不像是个魔界的领袖!我道魔君应该长得青面獠牙来着,却是个白面书生!倒和神君有几分相似,活像神君的兄弟!”说着她想起那魔君的俊俏模样来,不觉羞红了脸,赶紧低下头去。
红莲瞅着她绯红的脸,悄悄问道:“你觉得神君与魔君,谁更英俊些?”
绮霞掩嘴笑道:“自然是魔君更儒雅俊秀!神君的模样忒凌厉了些。姐姐你说呢?”
论长相,神君与魔君都是出类拔萃的好相貌,就是气质神姿,也都是天上地下数一数二的。
紫翌的容貌气质偏是清冷孤绝,像那天山上的雪莲花,在洁白皑皑的雪山之巅傲然开放。
而魔君墨隐则是温和儒雅,更像山门前的一小丛绿竹,在山峦怪石中挺拔莹翠。
绮霞独爱那一丛竹子,雪莲美虽美矣,却是只能远观,不能在身边近前肆意玩赏。
说到底紫翌更像一尊神,而墨隐则像邻家亲切的少年。
红莲听她如此说,一颗心放下来,原来这小妮子并不爱慕神君,自己多心了。
她把茶壶里稳稳续了壶热水,又把一碟松飨蜜饯儿递给绮霞,顺势用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哂笑道:“小妮子忒也没眼光!我看还是咱们君上生的更胜一筹!这魔君啊太女气了些。”
“不是女气,我觉得是恰到好处,我喜欢男子斯斯文文的,长相清秀些,”绮霞听红莲说墨隐女气,不由得着急替他辩解,一边说着脸庞又飞起了红晕,“这魔君倒是个细心人,那日借个篮子还让使女还回一篮子释迦果来,说是咱们山上没有,特送来尝尝鲜。”
红莲掩口笑道:“你呀,就是个吃的祖宗!一篮果子就把你收买了,我看日后啊你得找个会吃讲究吃的妹夫!”
“姐姐别管我了,我还不想嫁人,倒是姐姐老大不小的,也有几万岁了吧,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绮霞把活计拽去那里,就手剥了一颗榛子放进嘴里咯吱嚼着。
红莲拿起手中的活计,用手指轻轻抚着上面的凤凰花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姐姐的心事,”绮霞拿手托了腮,专拣果盘里的莓干吃,“姐姐为何不说与神君知晓?”
红莲见她问的直接,也不好搪塞,淡淡笑道:“我有什么心事,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君上一颗心都在妹妹身上,妹妹可要珍惜啊。”
绮霞自顾吃着莓干,这莓干甚有嚼头,酸酸的直倒牙。她咽一口吐沫,露出糯米细齿微笑道:“神君是我的恩人,老师,在我心里姐姐与神君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红莲听她如此说,不觉双颊绯红,嗔道:“妹妹快别如此说,羞煞人也!君上心里还有清宁姐姐,哪里有我的位置?左不过是个大管家罢了,成天忙前忙后的哪有功夫考虑这些!”
绮霞看她脸红的像天上的火烧云一般,笑嘻嘻的说道:“姐姐脸红的样子真好看!不过我看神君心里最是倚重姐姐,把道法医术都传与了姐姐,这岛上的诸仙唯有姐姐是得神君真传,姐姐还有什么疑惑?!我最羡慕的便是姐姐了,什么时候我也如姐姐一般••••••,上天入地,遨游四海,那才叫风光无限!”
“可是清宁她••••••。”
“那日神君与我闲话,说••••••,这岛上的女子唯有姐姐最是贤达聪慧,善解人意。••••••清宁美是美,性子忒暴躁了些,不像个修行的仙家女子,倒像是凡间吃醋拈酸的妒妇,不理她也罢!”绮霞学着紫翌的口气,把话说完,又去吃那盘子里的莓干。
吃净了莓干,又转过来吃那匣子里的蟹黄瓜子仁儿,边吃边道:“姐姐听听这话的意思?可不是心里只有姐姐吗?”
红莲一听此话不觉怔住了。呆了半晌儿,默默问道:“君上当真如此说?”
绮霞赌咒道:“当真是这样说的!若说瞎话,不得好死!”
红莲忙用手捂了她的嘴,嘻嘻笑道:“好了好了,用的着这样赌咒发誓!我知道你是真性情!断不会说假话的。”
“姐姐知道我的心便好,这样的话我也只与姐姐说,是断断不能让别人听去的。”绮霞郑重的说道。
“我知道,妹妹不是那世间的俗人,也不只是一味天真孩气,妹妹的心中自有千秋,只是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懂的。”
“姐姐如此这般说,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这世上总算有人能略懂我的心迹。我啊,••••••只是想去那红尘凡俗世界经历一番,才叫领略了此生。”她说到此处,两只美丽的大眼睛出神的看着窗外,“世人都说神仙好,我看做神仙最是无趣。”
红莲听她说的惊奇,慌忙又拿手掩住了她的口,小声道:“姑奶奶!这话可说不得!苦修了千年万年,还不及你这一句话!”
绮霞推开了她的手,冷笑道:“姐姐被这些清规戒律束缚的太久了,自然是想也不敢想的,我不过说一句就吓成这样。”
两人正说间,雀儿扑棱楞从窗户里飞进来了,“两位姑娘聊得可真热闹,不知外面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两人齐齐的问。
雀儿叽喳道:“咱们这位清宁姑娘,差点被大鱼吃进肚子里去,亏得海上的巡海夜叉及时报告神君,这才把她救过来。”
红莲奇道:“她如何被大鱼吃得?咱们这片海岛一向风平浪静,哪里有什么大鱼?”
“姑娘不知道,这清宁姑娘是到深海去捉青冥神鱼,因神君说要做一副箭囊,这青冥鱼的鱼皮乃是神物,做箭囊正是合适。清宁姑娘听说了,就独自一人去深海了,这一去就是十几日。青冥鱼极是凶狠狡猾,又有神力,清宁斗它不过,亏了一拨儿巡海夜叉出手相救,又派了一个赶回来报信,神君去的及时,才把清宁救下来。如今正在神君怀里歪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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