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霞再见到雀儿是傍晚时分,轻云殿的掌殿侍女藤儿急匆匆的赶来。
她见了绮霞二话不说把手里一个青花白地包袱皮儿放在桌上,打开包袱一看,绮霞‘嚯’一下瘫坐在那里:赫然是一只死鸟!
翠蓝色的翎羽,红色眉毛,五彩的尾巴,一副赭红的爪子和鸟喙,不是雀儿却是谁?!
藤儿看见她难受的样子,自己心下也不忍,但是还得告诉她:“今天用晚饭早了些,用过就沿着丹水散散步,顺便消一下腹中积食。谁想不经意走至山阴无人处,这鸟儿就躺在一棵榕树下,因它毛色绚丽,在黑暗处夺目,不然天光已暗,我也看不到它。走过去摸了摸鼻息,却是已经死僵了。”
绮霞呆了半晌,‘哇’的大哭出来。
藤儿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道:“这鸟儿死得委实蹊跷。虽已到冬季,咱们岛上又不冷,不能是冻僵的。看上去又没有伤,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绮霞抽抽噎噎的哭道:“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它惯爱贪嘴,什么都往嘴里胡噜,是不是?••••••死在这上头了?嘤嘤••••••嘤嘤。”
藤儿点点头:“许是。后山无人处也常有毒草、毒果之类的,它无意中吃了也是可能的。不如你去找神君给它看看,到底如何?神君一看便知。”
“妹妹,谢谢你。到底是死在哪棵大榕树底下,你说给我知道,有空我去凭吊一番。”
哎,藤儿知道这鸟儿是她的宝贝,就如亲人一般,想她以前在画里的时候,两个人相依为伴,在一起待了几千年。能不伤心吗?虽然是个扁毛畜生,凭吊一番也是应该的。
当下就把发现死鸟的地点仔仔细细给她讲了。
绮霞又独自哭了一会儿,把鸟放进包袱皮儿,依样裹了抱在手里去找紫翌。
紫翌看见死鸟也觉的吃惊,寻思在这岛上有谁不认得这个雀儿,有谁下这样的黑手,那明明是被人的掌风打死的。可是看那鸟羽下皮肤上受伤的印记,又不像是丹霞山的人所为,这鸟羽下微红,内里受损,打它的这个人功夫不弱。
想了片刻,他不动声色的对绮霞说:“救不了了,你回去把画儿拿出来,把鸟儿放在火盆里焚了,念一卷往生咒罢了。”
绮霞不理他,一味的坐在书房榻上哭,紫翌劝又劝不了,只好告诉她:你依我言把事情办了,兴许这鸟儿有一天还能回来,只是有一点,须每天念一卷往生咒。
她听他说的这样笃定,方才放下心来,她问道:“你倒是给我说明白了。它是怎么死的?是中毒?还是被人打死的?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也好叫我心里敞亮。”
紫翌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它是••••••被人的掌风打死的。”
啊~!,绮霞一听就急了:“是谁下这样的毒手?连一只鸟儿也不放过?他••••••他究竟为什么呀?雀儿到底碍了他什么事了?!”
紫翌安慰她道:“究竟是谁干的这件事我们也不得而知?不过看着鸟儿身上的伤痕,这不是咱们岛上的人所为,兴许是什么海怪到了咱山上纳凉,把它打死也有可能。这鸟儿又喜欢多嘴。”
哦,你说是就是吧!绮霞总觉的不会这么简单,可是眼下也无话可说。只好抱着死鸟悲悲戚戚的走了。
紫翌也替她难受,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不能陪着她哭一只鸟去!那传出去了成何体统?!也就叹了一口气,独自在书房中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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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霞一个人拾拾掇掇,去箱子里找出画儿挂在堂上,又找了一只火盆,还有木柴。把鸟儿架在上面,淋了些桐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就点火了。
一卷往生咒念罢,却看见火盆里有一缕青烟,袅袅绕绕的飞进画中。
那画上先是朦朦胧胧雾成一团,慢慢的画面开始清晰起来:一支合欢树杈斜剌里伸出来,那上面站着一只翠色五彩羽的鸟,红色的眉毛,金色的爪和喙,端的正是雀儿!
绮霞喜不自禁,抬起身轻飘飘飞进画里。景物如是,一分儿也没有变样,雀儿看见她来,激动的叽叽喳喳上蹿下跳,只是有一点,它不会说话了。
绮霞含泪捋着它的羽毛,雀儿亦用鸟喙不断啄她的掌心。绮霞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冤屈,是有人害你的,你毕竟也是有修行的生灵,不是寻常人就能打死你的,你且好好在这养伤,我会求神君医好你的。”
雀儿听了依旧用鸟嘴不断啄她的手掌,费了半天力,绮霞始终不能明白它的意思,长叹道:“雀儿,你且在这厢好好修行吧,我每日傍晚给你念一卷往生咒,有一天你还能回到那个世界里去,我有空再来陪你。”说罢,涕泪满面,起身从画里飞了出去。
她坐在堂前痴呆呆的看着画上的雀儿,心里思绪万千,想这鸟儿也惹了不少祸事。
那一年和清宁的猫儿打架,把猫诳进水塘里差点淹死。清宁是记恨这只鸟的,可是至于不至于下这个狠手?
雀儿还说了几回清宁的闲话,无非是说她长了一双大脚丫子,从来不敢穿露出脚面的衣服,每件裙子都拖得长长的,就像是专为丹霞山拖地的;它还给她取了一个歪名儿,叫做:拖地神君。
清宁每晚都喝坐胎药,那东西酸苦酸苦的,她每次都喝到吐为止;她还有一个癖好,爱食酸黄瓜,说吃酸容易生男胎。
这都是雀儿回来说的,这丹霞山上的八卦女郎非它莫属。
总之,这呆鸟得罪清宁是不轻,难道真是她?
可那天自己给清宁送戒指去,她明明笑的跟朵花似得,还慈爱的抚了抚雀儿的羽毛。怎么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龃龉,难道真如这鸟儿所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么?!
绮霞不愿意相信每次都给自己送来如花笑靥的女子,是这样狠毒的心肠,她不信。
又想到雀儿爱食春天软软胖胖的大白蚕。那几位养蚕的仙子会不会嫌它讨厌呢?
还有••••••。
至于膳房那些人就不太可能了,虽然雀儿常去偷食,但大家伙儿见了它都乐呵呵的,拿它取闹,不像是结了什么冤仇。招坤和老中岳都喜欢喂它,看样子很受欢迎呢!
那还有谁?
难道是丹房的仙童言午?
这鸟儿经常惦记吃几颗紫翌的仙丹,想着能少修炼些,走些捷径。是以经常光顾丹房。许是把这小仙童惹恼了,就••••••。
不会不会!绮霞脑子有点乱,想来想去都不会有人做这样的事,那能是谁呢?
神君说不会是岛上的人下的毒手,我看未必,是他袒护自己人也未可知。这里哪有什么海怪呢?从未听说过有海怪驾临丹霞山,神君真会编故事,以为我是小孩么?
其实紫翌还真是编的什么海怪骗她,一是这个鸟绝不是丹霞山的人打死的,这是真的。但也绝不是海怪。这是个修为很高的人,甚至比自己差不了多少。编故事骗她,是害怕她到处查访,弄得人心惶惶,本来这些女仙里头,对绮霞嚼舌头根子的就有不少。
第二,不能告诉她真相,说你的鸟儿是被一个神力强大的人给打死的。那就乱了套了,这丹犀宫里的人还都睡得着觉吗?
所以紫翌只能暗暗查访,他心里也有底,以自己的神威和为人处世,不会有人敢摸上岛来专门打死一只鸟。也许是自己经常来往的朋友,跑到大树下纳凉,这鸟儿又认生,嘴又贫,把人得罪了也是有可能的。神仙手底下没准头的人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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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霞浑浑噩噩的思虑了一个晚上,快到天明时才和衣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上午,她起的晚了些,胡乱用了点早膳,无非是粳米粥、咸窝瓜,外加两块油面卷儿。
吃毕早饭就沿着丹水,七拐八绕来到藤儿发现死鸟的那株榕树下。
这株树有上千年了,虽然是冬日,仍然华丽丽的树冠如盖,树底下清凉且寂静,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山石,不刻意过来真是不容易发现这个好地方。
时节已是深冬了,岛上气候温暖怡人,并不觉得萧瑟,油绿的青草微杂一些枯黄,绒绒的,踩在上面厚而踏实。绮霞前后左右勘察了半晌儿,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嘘’了一口气,悻悻的走出来。
刚拐过岩石没几步,好似是看见草丛里一点晶亮一闪。
起初绮霞也没在意,走出老远又放不下,回头埋在草里找了好一会子才找着,原来是一个流晶粉玉的耳坠子,水滴形的。
绮霞心里明白了几分。
她把这枚耳坠小心的拿帕子包起来收好,掉转头默默的往山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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