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入了秋,金陵就变得凉爽起来,沈蔷薇一早就醒了,她这些时日病已经大好,连着气色精神都好了许多。
管家林伯自是称心,分家事宜处理的妥当,照例分别给了笔款子,二姨娘三姨娘也都没有抱怨,沈蔷薇心思烦忧无心去细想,只是这事总算了结,病才好的快些。
私挪公款事发之后,沈家的所有财产都被冻结,沈蔷薇自有一个户头,是从前苏徽意以自己的名义给她开的,里面有十万块钱的款子。她早先不缺钱用,也就将私印折子搁在了一边。沈家出事后,倒解了不少燃眉之急。
云清陪沈蔷薇在洋楼外的园子里散步,出了后门便是大片的草坪,被修剪的整整齐齐,天空透亮的蓝,清晨的风微有些凉意,却因为空气中的香气而让人神清气爽,两个人走走停停,直绕了洋楼一圈,云清见沈蔷薇有些乏力,就扶着她往回走。
回去时,就见韩莞尔已经等在房间里,她坐在阳台的躺椅上,见了她就起身迎过去,笑着问:“表姐,今天感觉怎么样?”
沈蔷薇轻笑一声,说:“挺好的,还要谢谢你的药呢。”
韩莞尔体贴的扶着她坐下来,劝道:“表姐,你身子才好,最好不要出去吹风,等养好了以后我们上黛山去玩儿。”她们少时经常去黛山玩,两个小女孩子精力很好,比着爬山就能玩上一天。
沈蔷薇点头答应,“好,等我身体再好些我们就去。”
韩莞尔嫣然一笑,说:“咱们可说好了,一言为定!”她本生的妩媚,说话自带一股女孩子的俏皮,很是招人喜欢。
沈蔷薇点点头,见她拿起桌上的药碗递过来,说:“表姐,药已经温了,现在喝正好。”
丫鬟秋儿忙拿了碟蜜饯送过来,说:“表小姐待小姐真是好,才刚我煎好药,准备端了来给小姐,表小姐见药碗里都是药渣,怕小姐不肯喝,就把药渣挑拣干净了才给小姐端来的,可挑了好一会儿呢!”
沈蔷薇听她这一番苦口婆心,就瞥了一眼药汁,恹恹的说:“先放着吧,我倒是有些饿了,吃点东西再喝吧。”
云清听了小姐的话,就将药碗接过来,放到一旁的桌上,又吩咐秋儿去拿些粥来。
沈蔷薇哪有什么心思吃饭,只是胃里灼痛,敷衍着喝了几口粥,就搁在了一旁。
自从沈家落难,俩人也有许久没聊过天,韩莞尔自是不能提伤心事,只挑拣了一些两人年少时的趣事来说。
沈蔷薇强打起精神听了一会儿,命云清端了已经晾凉的药,一口气将褐色的药汁全都咽了下去,那一汪苦水浇进胸腔,辨不出什么滋味。
她说:“我这些时日病的厉害,府里倒是多亏了你帮衬,母亲的丧事办的急,连棺材也没能选好的,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只恨不能一死了之。”
韩莞尔不防她突然提起沈夫人,也就跟着掉下泪来,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说这话?你若又想不开做了傻事,姨母该是怎样的痛心。”
沈蔷薇思及母亲,悲痛就漫上来,母亲死的蹊跷,临走前连句话都来不及留下,只呼吸急促的喊着她的名字,一声声唤,“蔷薇……蔷薇。”
她一阵心寒,止不住的哆嗦,缓了好半天,才说:“如今沈家倒了,我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样,好在你一直陪着,莞尔,我是真的拿你当亲妹妹看待。”
韩莞尔见她神情自若,那一种处变不惊的从容倒与之前不同,就说:“我也是真的拿你当我的亲姐姐。”
因着她还要上学,陪沈蔷薇略坐了片刻,见时间差不多,就背了书包出去。沈蔷薇比她大一岁,今年才上了金陵大学,她前段日子已经休学,加之本身也无心学业,也就搁下不提。
沈蔷薇站在阳台上,见韩莞尔走下了楼,她穿着蓝衣黑裙的校服,梳着披肩发,虽然生的漂亮,总是柔柔弱弱的,让人一看就心生怜惜。
云清见沈蔷薇仍旧沉闷不乐,就说:“今儿李小姐不是约了小姐出去么?小姐最近待在家里也闷坏了,也该出去走走。”
自从家变后,沈蔷薇就与从前的那些朋友同学断了联系,只高中同学李茉婷偶尔打电话问候她,让她不免想起旧日时光,心里无端的难受。
她想了想才说:“我和茉婷有段时间没见了,我也怪想她的。”但见时间还早,就让云清拿了几本书,坐在阳台上懒懒的看起来,其中一本译过的俄语小说她倒是很有兴趣,写的是两个姐妹反目成仇的故事,她专注的看了好长时间,才将书一合,起身朝梳妆台去。
她甚少涂脂抹粉,现在脸色不比从前圆润白皙,倒是憔悴的厉害,淡淡擦过腮红,气色才好了几分。
刘妈吃过早饭便过来了,见她坐在妆台前化妆,不由笑起来,说:“小姐这榆木脑袋怎么突然开了窍?前两天那乔家小少爷来看你时,你还给人家脸色瞧,怎么今儿听说他要来,就打扮起来了?”
沈蔷薇听说乔云桦要来,眉头当即一蹙,说:“这乔云桦真是好没意思,我如今已经不是财政部长的千金,他这样巴巴的来算什么?还存着我和他订婚的心思不成?”
乔云桦是彭城乔氏的小少爷,乔家在南地是首屈一指的豪绅世家,起初乔家看重沈平生的身份,就提议为两个孩子订婚。
那乔云桦是个极多情的主儿,行止不端,是出了名的花花少爷。沈蔷薇自是不同意,奈何沈平生拿母亲来要挟她,扬言她若不同意订婚,就要休了母亲。
沈蔷薇这才勉强同乔云桦见了两面,那乔云桦天生的轻佻,她与他说话都不能超过三句,更遑论结婚?俩人见了面免不了吵嘴,沈蔷薇性子倔强从不肯服输,乔云桦一来二去觉得无趣,也就淡了她。
自从沈家出了事,乔家对之前谈及的婚事缄口不提,沈夫人的丧礼也只是派人送了花圈,沈蔷薇病的那些时日也不见乔家的人来瞧,眼瞧着沈家落败至此,乔云桦不知起了什么心思,最近却经常来看她。
刘妈秉着老辈的想法,总是想着小姐如今孤身一人不是长久的事,那乔小少爷原是幼子,未必做的了家里长辈的主,恐其中有什么误会,耽误了一段好姻缘。
可想起乔家先后的做派确实叫人心寒,也就陪笑着说:“即便小姐不是财政部长的千金,但仍旧是个佳人啊,小姐又何必妄自菲薄。”
沈蔷薇沉默下来,抬眼去看镜中自己,她虽生的艳丽柔美,眉宇间却透着倔强的傲气,倒好似一只乖觉的猫,看着懒洋洋的,双眼却狡黠有神。
她猜不出乔云桦的心思,也懒得去理会,只说:“随他去吧。”刘妈笑笑,也就不再说这些。
云清早就备好了素净的洋装,沈蔷薇穿戴整齐后就出了门,汽车已经等在了门口。
她如今当家,诸事都会留意,眼见着新换了司机,心中自然诧异,又见他不过二十几岁,举止派头倒有些一丝不苟的姿态。
礼貌的为她开了车门,客气的说:“大小姐,我是林伯的侄子林思栋,之前沈府的司机辞职了,大伯就让我来顶上。”
沈蔷薇听说是林伯的侄子,就上车坐好,与他随意攀谈起来。她见这人虽然年轻,但是很知道分寸,说话也不给人刻意恭维的感觉,倒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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