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春日时节,沈蔷薇近来倒是添了懒惰的毛病,每天都要睡到晌午才醒。今儿难得起了个大早,就往厅里去,才一出去就见刘妈愁眉苦脸的,见了她竟就吓了一跳,说:“小姐,你今天起的真早啊。”
沈蔷薇自然看出了端倪,就问:“嬷嬷,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刘妈当即摇了摇头,“没事儿,这一大早的能有什么事儿。”
沈蔷薇见她支支吾吾的,却也没有细问。就坐在了厅里的沙发上,问:“怎么不见今儿的报纸?”
正巧小竹在一旁擦灰,就说:“还没有送过来呢,待会儿我去问问去。”
沈蔷薇也并非真的想看,不过是无聊打发时间,就说:“不用了。”她乏力的靠在沙发上,说:“最近倒是烦得慌,现在外面天气也好了,待会儿出去逛逛吧。”
小竹就笑起来,“您早就该出去走走逛逛了,听听戏逛逛街,多舒坦!”
待到沈蔷薇收拾妥帖,一行人就出了院子,却见几个听差疾步朝另一边跑去,隐约听见吵嚷声断断续续。沈蔷薇眼见着是出了什么事,她看了一眼,就上了车。刘妈和着小竹随行,直到车子开起来,瞥见方语嫣也走了出来,明明是春天,却仍穿着厚重的斗篷,脸色也是惨白到毫无血色的。
沈蔷薇想着她的处境,忍不住就叹了一声。
外面是春日好时节,虽说寒风褪去,风中仍旧带着些凉意,前一天又刚刚下过雨,所以街上还有些积水。两旁栽了树,只是枝叶皆无,正是枯木逢春时。
汽车缓缓驶向了正街,原本这一条是金陵的繁华地带,此刻却是戒了严。司机就说:“夫人,昨天大学生又组织了游行,还出了人命,七少紧急加派了卫兵,金陵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热闹了。”
沈蔷薇哪里会想到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想着苏徽意最近连日的忙碌,心中自是十分焦虑。那一颗想要逛逛的心就淡了许多,直到了洋行,她依旧魂不守舍的。
刘妈连着唤了她好几声,她才下了车。原本不过随意逛逛,那经理见她身份不一般,自然是极力招待,各种时髦新品都拿出来推销一遍,沈蔷薇随意选了件素净的去了更衣室。
才刚脱下衣服,就听见隔间传来说话声,“才刚看见那位可是七少的二夫人,你瞧她长得瘦瘦弱弱的,七少瞧上她什么了?哪里能跟红玉姐姐比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告诉你,但凡是少爷,都喜欢她那种清汤寡水的样子。哪里像红玉姐姐?太过妖艳!依着我看,七少对她也不过就是三分钟热度。”
“我看未必,七少是个多严谨的人啊,现在两个人的事都见了报,可见红玉姐姐在他心中不一般。”
“行了,就别说这些了,总归怎样都轮不到咱们,还是别操心了。”
沈蔷薇早已怔在了原地,缓了半晌才走了出去。等在外面的刘妈见她神色怪异,连衣服也没有换,就问:“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沈蔷薇回过神来,说:“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儿累了,今天就选到这吧。”
直到上了车,沈蔷薇才吩咐,“去城西的茶馆吧,我也好久没有听评弹了。”
刘妈和小竹闻言纷纷变了脸,面面相觑着。最后还是刘妈开了口,“小姐,评弹曲儿有什么好听的,不如咱们去听戏吧?”
小竹忙就附和着,“是啊姨奶奶,听戏多热闹啊。”
沈蔷薇想着那两个女子的对话,已然明白这些事只有她自己不知情,心中烦闷,就说:“听评弹也热闹啊,你们不知道么?那位红玉小姐可是金陵的红人。”
刘妈见她生了气,就瘪了嘴不敢出声。因着离得并不远,汽车不过拐了两条街,就到了城西的雅园茶社。门口依旧停着成排的汽车,小贩们叫卖着各式各样的小吃。
一路走进去,伙计见沈蔷薇通身的气派,直接引了人往二楼包厢去,见她脸生,就说:“这位夫人您算是来对了,我们楼里的红玉姑娘那评弹曲子唱的极佳,咱们金陵好些权贵都来我们楼里听曲子呢!”
沈蔷薇就说:“听说七少也喜欢过来听曲子?”
那伙计得意的笑了笑,“可不是么?七少也时常过来!”
进了包间,沈蔷薇就一言不发的坐在了椅子上,但见台上,阮红玉正抱着琵琶吟唱,她原本生的不错,再精心的装扮过后,更是姿容绝佳的美人。声音也是游鱼出听一般,让人看着便心生向往。
沈蔷薇想着与这人初时的时候,她惯会笼络,几句话便使得她掏心掏肺,可反过来细想,却不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苏子虞说过她不是个好人,甚至特别嘱咐了要小心她……难不成她是刻意接近她?亦或是刻意接近苏徽意?她越想越觉得不安,就说:“刘妈,你也别瞒着我了,报纸上都写什么了?”
刘妈支支吾吾着,“都是一些不入流的话,小姐就别问了。”
沈蔷薇若有所思的说:“我倒是没想到,一个农妇凭着一副好嗓子,竟然能走到今天。”
刘妈呸了一口,“不过是会些下作的手段罢了。”
那阮红玉一曲终毕,抱着琵琶下了台。沈蔷薇早已坐不住,就准备起了身离开,恰巧听到隔壁包间的客人吵吵嚷嚷的喊伙计,“伙计,这怎么才唱了一曲就走了?快去叫上来再唱一曲。”
伙计就客气的说:“我们楼里的红玉姑娘每天就唱一曲儿,这个时间她赶着去见七少,没空,您要想听,明儿个再来。”
沈蔷薇一听,掀了帘子就走了出去。刘妈和小竹紧随其后,直至上了车,沈蔷薇的面色依旧很难看,原本她也不是这样的性子,只是近来与苏徽意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使得她有些患得患失。
又时不时的想要吃醋,之前一个程锦瑜郁结在心中已是十分难受,如今又多了一个阮红玉,她自然心中愤懑,只是她一向心高气傲,不愿意去理会,就吩咐司机,“回去吧。”
这一路自然无心看风景,窗外春暖花开的景致,倒好似都变成了灰色。汽车风驰电掣的回了督军府,行到正房院子,就见方语嫣站在门口,笑的一脸得意。
沈蔷薇一见了她,明知道她不怀好意,却还是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少奶奶。”
方语嫣一改态度,热络的搀着她的胳膊,说:“姐姐这是跑哪儿散心去了?我估摸着七少和那个什么红啊玉啊的事,你见了指不定怎么难过,就想跟你说会儿话。”
沈蔷薇跟着她进了厅里,才说:“七少奶奶太客气了。”
方语嫣见她脸色难看,心中却是豁然开朗,就忍不住笑起来,“沈蔷薇,怎么着?不过才一张小小的报纸,就能把你气到这种程度,要是咱们两个对换一下,你岂不是要疯?”
沈蔷薇听她挖苦自己,想着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就说:“七少奶奶说的是。”
“得了,少在这跟我装可怜,我原本以为七少待你多好,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我的苦你现在不过才领受了万分之一,我真恨不得七少把那个女人娶进来,让她分分你的宠爱,我心中也就舒坦了。”
方语嫣说着就咯咯的笑起来,“你说,七少会不会娶她?”
沈蔷薇哪里有心思听这些,就说:“七少奶奶,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矛盾化解不了,我也知道我没资格和你成为朋友,一切都因为我们同是七少娶进门的女人,你的处境都源于我,这我知道。”
顿了顿,“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你们的婚姻其实在一开始基础就不牢固,你母家的得失荣辱与苏家是一体的,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苏家失势,七少不再是那个千呼万唤的人,你还会喜欢他么?还会像现在这样么? ”
这原本只是沈蔷薇气急脱口而出的话,只是话一出,不光方语嫣,她自己也是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语嫣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才若有所思的转身离开。
沈蔷薇坐在沙发上,因为天气转好,厅里的门敞开着。院子里新种了几棵桃树,枝干光秃秃的,仔细去看,已经生出嫩叶。
此刻心中起起伏伏,想着如今这件事见了报,装作不知道实在有些牵强,可又不知道怎样面对。正烦心着,却见刘妈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说:“小姐,咱们府里又死了一个丫鬟!才刚咱们出去的时候,府里的听差正捞人呢!是二公子院子里头的丫鬟,说是失足落了井……”
沈蔷薇哪里肯相信这些说辞,就说:“只怕又是一个死的不明不白的冤魂吧!”
刘妈当即说:“就是呢!这事儿恰好让表小姐……不对,被七太太知道了,直说要查清楚呢!现在府里的人都在正厅。”
沈蔷薇就问:“大帅也去了?”
“没有!不过瞧七太太的架势像是要找大帅过去。”刘妈兴冲冲的说。
沈蔷薇想着这其中的弯弯绕,阖府上下恐怕又要闹得不成样子,她叹了叹,“随她们去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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