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军部办公室内乌烟瘴气着,因着前线战事不断,不仅有扶桑猛攻,内里又有卢御平的平家军逐渐逼近。而国内各房势力也在蠢蠢欲动着,虽说苏徽意早已通电全国,誓与扶桑势不两立,只是如今势单力孤,独拥半臂江山也是腹背受敌。
苏徽意连着开了几日的会,又要部署作战计划,原本就旧伤未愈,这样熬着心血,自是十分 憔悴,不过短短几日,已是像老了十岁。
这会儿天阴的厉害,乌云黑压压的,在窗前幽幽飘荡着。办公室内众幕僚正商议着作战计划,因着事态紧急,气氛自然十分低迷。
苏徽意坐在沙发上看着布防图,双腿搭在方墩上,他已经有几日没有好好休息,那双眼红彤彤的,眼底也是乌青一片。
此刻困意袭上来,他放下布防图,拿起桌上的烟点起来,转顾众人问:“国会那边是什么态度?”
秦桐隽敲了敲烟枪,说:“现在的国会也是四分五裂的,只有一小部分支持咱们,已经派了人去跟卢御平和谈了,眼下他们掌握着主动权,不知道又要开出什么条件来。”
苏徽意慢慢的抽了一口烟,说:“乔家的人有什么动静?”
站在一侧的林宁回道:“乔先生正在秘密处理财产,想是做了要离开的准备。”
秦桐隽若有所思的看了苏徽意一眼,才说:“七少,眼下虽说咱们与敌军是势均力敌,只是战事时好时坏,咱们也得做些长远的打算,不仅是人力上面,军火,物资,还是多多益善的好。”
这句话正说到苏徽意的心里去,他点点头,吩咐林宁,“请乔世钧过来。”
他狠狠抽了一口烟,便起身走到窗前,就见细密的小雨不知何时下起来,马上就要入夏,路边的金桂开的枝繁叶茂,上头零零散散缀着小花,这样被雨幕笼着,凭添了丝秋意,天空暗沉沉的,那一方的乌云汹涌的聚集而来,势如破竹似的。
他默默地抽着烟,就听秦桐隽说:“七少,有些事还是想开些吧。”
那雨在眼前纷纷扬扬着,打的金桂的叶子簌簌抖着,小花落得遍地都是。这会儿起了大风, 在空中微微打着旋,苏徽意静静地看着,隔了半晌才说:“大家也累了,都去歇歇吧。”
众人不敢多言,纷纷走了出去。室内霎时变得极是安静,他站在窗前没有动,这几日的劳神让他身心俱疲,此刻听着雨声,倒觉得清醒了几分。
正兀自出着神,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林宁急匆匆的走进来,面色凝重的说:“七少,才刚收到消息,李新程联合以北一线的督军张培元宣布永州独立了!”
苏徽意这才转过头来,说:“将最近的兵力全部调集过去,各站的火车,路卡统统戒严。”他顿了顿,“把老二给我下到大狱去!”
林宁也猜想这里头八成是出了奸细,仔细一想,单单一个李新程并不足以煽动北边的旧臣,那么就只有苏青阳才能做到。
苏徽意皱起眉来,快步走到桌前,拿起布防图仔细看了看,说:“张培元此时宣布独立,难保南地其余督军不会响应他!马上以父亲的名义通电全国,先弹压住眼下的局势。”
他想着如今的时局,又说:“晚上接父亲到国府饭店,请几个可靠的报社记者随行。”
门口有卫兵喊着报告,“七少,乔先生到了。”
苏徽意示意林宁下去,说:“请乔先生进来。”
卫兵很快引了乔世钧进来,他在官场混迹多年,惯会做些场面,见了苏徽意,就客气的打过招呼。
毕竟是长辈,苏徽意也分外客气,一面同他打过招呼,一面引了他坐到沙发上,说:“乔叔,事从权宜,我这个做晚辈的不得已要将您请过来,有失礼之处还请你多包涵。”
乔世钧明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就点点头,说:“如今苏军在前线流血,我们这些商贾自然要出分力,只要您七少一句话,我们商会是在所不辞。”
苏徽意笑了笑,“乔叔是个痛快人,我也就不与你兜圈子,你也知道,自打南地与扶桑开战以来,两方僵持已久,这战局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定的。即便是我们苏家,要做这个长期的打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他看向乔世钧,目光透着不容反驳的冷厉,“我的父亲身为南地的巡阅使,责任重大。力抗扶桑是无可厚非的,保卫百姓更是义不容辞。这些年,乔叔在南地商会如鱼得水,赚了多少钱我这个做晚辈的心中有数,虽说是各凭本事,但到底是在我苏军的地界,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我苏家军在前方流血牺牲,如何能换来现在的太平?”
乔世钧已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略一沉吟,说:“七少说的我明白,这其中的难处我也理解,只是商会从来是一盘散沙,现在时局混乱,咱们这儿的好些商人都往北边去了,连带着许多银行都破产了,这一时之间要凑一大笔的钱,恐怕不那么容易。”
苏徽意早已想到他会这么说,就赞同的点点头,“乔叔说的是,我听说你们商会的张先生最近要准备出国去了?”
乔世钧恩了一声,“现在时局动荡,他们为着自保都要往国外去。”
苏徽意说:“这位张先生昨儿求到了我手下的参谋长那里,想要一张特别通行证。原本这样的事于我而言是举手之劳,可自打与扶桑开战以来,扶桑特务就屡屡入侵,以至于在排查这一块儿要求很严格。”
他拿起烟来点上,抽了一口才说:“张先生曾与扶桑商人来往过密,特务处那帮人查出那个商人是个特务,恐怕你们那位张先生是走不了了。”
他稍缓了缓,“其实,我想让他们掏钱,方法多的是。”
乔世钧听他这样威胁,只得转变了口气,“七少英明,现在正是国难当头的时候,我辈理当出钱出力。”
苏徽意这才笑了笑,“乔叔,其实今儿是我们家老爷子想见你,不知你给不给这个面子?”
乔世钧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也不能拒绝,只得点了点头,踌躇了半晌,才说:“七少,之前犬子做的事太过混账,我也不敢求你消气,只能尽量弥补了。”
苏徽意慢慢的抽了口烟,窗外的雨逐渐大起来,噼噼啪啪的打在窗子上,和着角落里的落地钟一下一下响在耳畔,他只觉得心烦意乱。
稍缓了缓,才说:“现在战事吃紧,凡事还是以大事为主吧。”
微微吐出一口烟来,起身走到窗子前,就见大雨如注,那雨滴好似在空中打着旋,重重叠叠的缠绕着,他觉得胸口炙闷难当,好似有藤蔓覆上来。
天边暗沉沉的,尽头有一圈透白的灰色,虚虚笼着雨幕,像是夏日放在屋里头的珠帘子,他想起沈蔷薇很喜欢这些东西,每每看见总喜欢将珠帘子搁在指缝之间,来回的梳理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记起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这样想起来的时候,倒觉得又涩又苦。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林宁走到苏徽意身边,压低声音说:“七少,府里打电话说二姨太晕过去了,要请个医生看看么?”
苏徽意略一沉吟,就恩了一声。林宁又说:“老爷子已经等在楼下了。”
苏徽意边走边问,“岗哨都布好了么?”
乔世钧一听苏笙白就在楼下,当即站起身来,说:“既然大帅已经来了,我就先下去打个招呼。”
苏徽意带好军帽,看向林宁说:“送乔叔下去。”
他又抽了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才穿上外衣,阔步走了出去。外面雨势极大,才刚出了军部,那雨便迎面落下来,他有几日没有休息过,此刻只觉得雨水冰凉,倒是清醒了不少。
一路走下台阶,青石板上都是积水,道路两旁皆是背枪的卫戍,这一条路早早就设了路卡,远远的,瞧不见一辆车,只是空旷的街道,直直延伸到那一头去。
天边的乌云好似触手可得,雨丝仿若青烟一般,又像是沈蔷薇用过的衣料子,触手又轻又滑,氤氲似的在眼前绕着。
他看了一眼,就上了防弹汽车。前头由卫戍队开路,一路风驰电掣着,街上的景物被雨水阻隔的看不真切,隐约可见几个行人。
现今时局动荡,金陵的人流也不似之前那般多,正街的商户许多都关了门,招牌在风雨中更显落寞,就连饭馆茶楼也是人烟寥寥。
他默默看着,才问:“那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么?”
林宁知道他要问什么,就说:“七少放心,已经派了人过去,很快就会有夫人的消息。”
苏徽意微微合了眼,像是睡意袭了上来,只想就这样闭着。隐约听见戏曲的声音缓缓传过来,那声音婉转动听,只是被雨幕缠的朦朦胧胧的,听得并不真切。
恍惚间听得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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