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抬步跨进馆中,见一个极为年轻的医官,带着儒生帽,一身灰布长衫干净整洁,正将骨节分明且白皙的手搭在一位老者手腕看脉。
药柜后面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正忙忙碌碌替病人们抓药,两只眼睛只盯着药单不与人说话。
靠近药柜的侧边坐了一排等候看诊的病人。
许娇漫无目的的在馆中走了一圈,仔细看了看医馆的陈设。
赵鄞将小豆丁从肩上放下,抱着他坐在医馆的门槛上,看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市,任由许娇在馆中办事。
年轻的医官看完老者的脉象,提起软笔快速写了一张药单,轻启薄唇:“风寒入体,吃两副药,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好。”
老者感激的点点头:“谢谢大公子,老汉这就抓药去。”说着,艰难的起身,刚起身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许娇虽不太懂中医,好歹却也是学过几天医的人,她知道,这位老者并不是简单的风寒,泰半都是肺痨,再不济也是严重肺炎才对,但这位年轻的医官却只说是普通的风寒,看来是个庸医啊。
老者咳一阵喘一阵,扶着桌子好不容易直起身来。
许娇正想上前看看老者的眼珠舌苔确定一下自己的判断,却见那跑堂的小子突然跑过来,拦在老者身前:“哥,你是不是诊错了,这位老伯明显不是简单的风寒。”
年轻的医官一皱眉:“你懂什么,让你晒的药晒好了吗?”
那小子一梗脖子:“早晒好了,你别想把我支开,刚刚的诊断明明就不对,你再好好给这位老伯看看。”
年轻的医官眉头锁在一起,瞪着他有些气恼:“你若不信,将药方给爹看看便是。”
小子横他一眼,夺过老者手中的药方便走到柜台边,将药方递给柜台后面的老者:“爹您看,大哥这药方可对?”
老者接过药方,伸着手臂将药方离自己老远,觑着眼睛看了半天,然后又给被小子扶到面前来的老者把了把脉,最后点点头:“你哥哥这药方没错。”
“可老伯明明就不是普通的风寒啊?”小子满脸疑惑。
老者忽然严厉起来:“混账,你是不相信老子了?你虽有些天赋,但你哥也不比你差,何况你哥比你多学几年,你觉得你比你哥和你老子都厉害吗?你可看过这药方?说了是风寒就是风寒,再跟老子犟就去后面将那框甘草全部磨成药粉去!”
小子凑上去瞟了一眼药方,然后赶紧闭嘴禁声退到一边去了。
那老伯对柜台后的老者道:“赖神医别恼,小公子也是一片好心。”
柜台后的老者道:“这小子胡言乱语,老哥哥别往心里去才好。”
老者摆摆手:“不往心里去,不往心里去。咱深州府的百姓谁不信你的医术呀,虽说如今你不坐诊,却有大公子这样出色的继承人,咱深州百姓也算有福了。”
柜台后的老者笑了笑:“老哥哥抬举了,这是你的药,拿好了,每日一副,煎药前先泡半个时辰,然后三碗水煎成一碗,一天早中晚各服用一次。”
老者接过药,弯腰作揖好一阵感谢,这才出门走了。
许娇朝他走过去。
老者眯了眯眼睛道:“姑娘乃是同道中人,不知有何贵干?”
许娇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可从来没摸过药材。”
老者笑着摇摇头:“姑娘身上虽然没有药草香,眼中却有视病的本事。姑娘从进门开始便将我回春堂来回看了一遍又一遍,听我大儿子诊断之前那位老先生的病情时也是满脸疑虑,想来姑娘也看出那位老先生是何种病因了。”
话音刚落,之前被老者喝到一边的小子凑了上来:“我就说大哥说的不对,爹为何不让我说实话?”
老者道:“你哥说得不对,但诊断却没错,药方也没错,你自己去想想清楚,你哥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时常跟你说,医者仁心,你可做到了?”
许娇总算反应过来,瞬间便对老者恭敬道:“老伯仁心仁术,难怪如此远近闻名!”
小子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激动道:“原来你们是怕他想不开啊!”
索性小子这鸭嗓般的声音,实在引不起人注意,屋中的病人并没有谁受到影响的。
老者顺手抄起柜台上的秤杆就朝他脑袋上敲:“你小子何时能改掉这一惊一乍的毛病?这里是医馆,你如此惊惶,要是吓到病人怎么办?”
小子低头哈腰直往后躲:“您不是说敲脑袋会变傻吗?还动不动就敲我脑袋。”
许娇有些好笑:“老伯真是好福气。两个儿子都这么争气。”
老者气呼呼将秤杆放回柜台上,转眼看着她道:“姑娘会说话,就我这两个儿子,没气死老夫就是好的了。姑娘来此有何贵干?”
许娇伸出手指在柜台上有节奏的敲着:“老伯可否随我去后堂细说?”
老者默了默,朝小子招招手:“十五过来,给大伙儿抓药,不许再多话!”
小子提起衣摆乐颠颠的跑过来:“好勒,一定不捣乱。”
许娇被老者领到后堂。
末了,许娇才算知道,这家医馆乃是赖家祖传的医馆,在此处已快两百年了。
试想大燕建国才三百年多一点,可见赖家的根基绝不一般!
但有一点还是很奇怪,赖家每代只挑一个最合格的子嗣将医馆传承,其余的只能另谋生路,有那没被选为继承人的,若想开医馆,却不能打着赖家的旗号。
赖家如今的继承人正是她眼前这位老伯:赖回春。
至于馆中两位,坐诊的是他的大儿子,生在十八日,小名便叫十八,大名叫赖仁心。跑腿帮忙的那个小子便是他的小儿子,生在十五日,小命便唤十五,大名叫赖仁术,两个儿子合起来正好是仁心仁术!
赖回春听完许娇的意见,沉吟半晌后摇摇头道:“姑娘这忙老夫怕是帮不了了,好歹这也是我赖家的祖传,如今却想让我冠上别姓,何况小儿已经考上深州府的医官之职,如今这个医官已经有了官家分管的权利,我也做不得全主。”
许娇抿抿唇道:“令公子是医官这点,我刚进门便知道了,我可以给你承诺,若你同我合作,令公子的医官一职绝不会受到一丁点影响,或许,我还能帮助他更上一层楼。”
赖回春惊道:“更上一层楼?我儿已经是州府医官,再上一层可不就到天子脚下了?姑娘竟有这样的本事?”
许娇认真的点点头:“绝对可以。想来老伯应该也不会拒绝吧,不然也不会放任令公子考医官了。”
赖回春又沉默了。
许娇趁胜追击道:“至于你说的冠别家之姓完全就是没有的事儿,只不过是将你的门匾换个名字而已,馆中依旧还是你赖家人坐镇,对你们而言却是百利无一害。”
老者抬起眼皮看着她问:“照姑娘的意思,我们只要按照你们得模式经营,同你们外面所有的杏林医馆统一模式紧密联合就行?”
许娇点点头:“是这样,但我们还会为你们提供目前还没有普及的特殊技能。保证让你这里更加受人尊敬和推崇。”
赖回春觑眼看她:“老夫看姑娘年纪不大,哪里来的如此自信?”
许娇笑笑:“很不巧,我只是有些钱罢了,给我自信的是我小娘亲。”
“你小娘亲?谁呀?”老者好奇的问。
许娇又抿了抿小嘴道:“不知老伯可听过女神医黄蓉的名号?”
赖回春一听这话,蓦的抬起眼皮看着她:“你小娘亲是女神医黄蓉?”
许娇点点头:“正是。”
赖回春激动地站起身来:“女神医现在何处?姑娘可否替老夫引荐?”
许娇泰然而坐,半仰着头道:“我小娘亲没同我来,你若是同意我的条件,我小娘亲不日就会前来,亲自给馆中坐诊的大夫传授特殊技能。”
赖回春这次答应得十分爽快:“行,老夫应下了。”顿了顿又问:“之前老夫到上京探望老友有幸见识过她的神技,只可惜缘分不够未能亲见一眼得她指点一二,姑娘真的没骗我?”
许娇笑笑:“老伯看我这样像骗子?”
赖回春坐回椅子上,揉着侧腰道:“越好看的蘑菇越有剧毒。”
许娇噗嗤一声笑了:“我就当老伯夸我漂亮了。老伯还请放心,女神医绝对是我如假包换的小娘亲,难道老伯不知道她已经嫁人了吗?”
赖回春道:“之前倒是听过一耳朵,但具体嫁给谁我就不知道了,去年朝廷宣布她的身份时还惊着我了,真是没想到,女神医竟是太医院正黄杏林的侄女儿,如今封个杏林公主倒是名副其实了。难怪姑娘刚刚说能帮小二更上一层楼了。”
许娇笑笑:“老伯应下了便好,我明日便让人将详细的文书送来您过目,然后再商定后事。”
赖回春激动地点头:“应下了应下了,只要女神医能来指点我们一二,什么都值了。”
许娇也有些激动,没想到这里竟有如此通晓大义之人!遂点点头转身而去。
许娇转身出来的时候,小豆丁和赵鄞正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刚要起身去后堂寻她。
见她出来,赵鄞上前问:“如何,这家可应下了?”
许娇点点头:“应下了,只是得让你出面解决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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