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慕华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得不到的,她的时间计算的很是恰好,在经过了两段小插曲后,竟然还能准时的踏入双馨楼。
柔荑垂在腹部显得很是恭顺,可一双不安分的眸子却恰恰抬起,迅速扫视着已在屋内的众人。
坐在首座的老太君面露喜气,点染银霜的发束在头顶,扣上金丝镶宝鬏髻,上穿一件玫瑰紫二色金五谷丰登云缎通袖袍,下着一条栗色联珠八宝缨络纹暗花缎双襕裙。
薛淑人端坐太君的右下方,乌发绾成着一窝丝杭州缵,蓝珀宝相纹钗梳,一袭玉色五彩刻丝四合如意云肩通袖暗花纱袍,更显其温良贤淑。
满脸郁色的都子毓垂手侍立一旁,浓密的睫毛微垂,试图遮掩眸中的不甘与失落,墨发简单的盘起,斜插一根瑞草和田玉簪,修长挺拔的身子上罩着竹青缠枝八瓣莲纹绉纱道袍,骨子里透着一股空灵隽逸的气质。
伫立在老太君两边的老妪和少女对于阴慕华来说很陌生,但是从她们的穿着打扮来看,一定不是府中的下人。
她迅速搜索着脑海中的资料,可还是一片空白,玉葱手不觉的微微攥紧,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除了自己,其他的御用赏金猎人可各个都是精英,那些收集情报消息的更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是将军府下人的消息她也得到了一些,唯独少了这两个人的,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极为不受重视,要么就是掩藏的太深,阴慕华更偏向于后一种。
原本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盈盈秋水中掠过一丝警觉,连呼吸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相府的千金小姐就是不一样,别的不说,脾气倒是大得很。”鲁婆子扯着嗓子,冷言冷语,“想当年大夫人嫁过来的时候,也是恪守着做媳妇的本分,没有半点千金小姐的架子。”
想不到这鲁婆子还有几分智慧,竟然搬出了已故的将军夫人,若是硬要和皇家攀个亲的话,那位夫人也算得上是当今皇上的表妹,更是本朝唯一一位女将军,可惜红颜薄命,在为将军府诞下嫡长孙后,这位贤媳就因血崩而亡,令人扼腕不已,老太君也心疼的险些哭瞎了眼。
就算时隔数年,再次提起,老太君也有些红了眼眶。
阴慕华怔怔的望着折枝兰花鞋面,紧抿朱唇,脑子快速转动着,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封改之不动声色的掐了下小蝶的胳膊,将她搀扶到了老太君的面前。
小蝶心领神会,袅袅下跪:“妾身给老太君请安,给安人请安。”
一杯茶举在半空中,从温热到冰冷,整个手臂从酸软到麻木,坐在红酸枝太师椅上的老夫人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刁难她这个新媳妇,如若小蝶坚持不住,将手中的茶盏打翻在地的话,那可是对两位老者的不敬,这不敬不孝的名声若是传了出去,她的清誉可就彻底毁了。
阴慕华心中一个咯噔,额上沁出细密豆大的汗珠,她真的很想上前,代替小蝶将茶盏塞入那双苍老的手中,可剩余的理智如同浆糊般,将她的双足牢牢粘在地上。
“奶奶快来瞧瞧孙儿的世子,长的多有福相,将来一定能光耀我将军府的门楣。”欢呼雀跃的声音打破了可怖的凝固,老太君再次扯起了一抹慈和的笑容,从孙儿的手中接过了刚刚出生一日的重孙。
薛淑人缓缓站起,优雅的走到她的身边,低头逗弄着小婴儿,眉梢弯弯,很是欢喜:“瞧这眉眼嘴巴长的多俊,和小侯爷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蝶再也支撑不住,双手一个哆嗦,描金彩绘的茶盏从手心滑落。
阴慕华倒抽了一口寒气,别过头去不忍看到这一幕。
茶盏落地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就在茶盏和地板接触上的时候,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稳稳的接住了它,并将它重新放回了那双冰冷的柔荑中。
“这一大清早的这是在唱哪出啊?”
一抹清隽的身影映入眼帘,阴慕华微张朱唇,眸中闪烁着万分诧异。
封改之不动声色的退到了后面,眼中充满着期待。
云砺俨没有理会其他人的请安问候,直直走上前去,略带笑意的星目饶有趣味的盯着新娘的腹部。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封改之这才迟迟开口,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王爷您这是在看什么,我家小姐的身子有何不妥吗?”
“这相府的千金还当真厉害,昨夜才刚刚洞房花烛,今朝已经给侯府诞下了小世子。”
这弦外之音,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得明白,更何况这侯府的主人各个心中横着精明的算盘。
薛淑人摇晃着身子,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上。
原本洋溢喜气的老太君更是铁青着一张老脸,气得浑身哆嗦,险些将怀中的婴儿给摔在地上。
都子俊赶紧接过了哇哇大哭的小孩,将其交给了奶娘。
虽然她们的距离有些远,可阴慕华却能听到那细微的抽气声,带着惶恐与不安。
手臂上突然传来酸痛感,她这才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为自家的小姐抱屈:“王爷,这你就错了,我家的小姐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为了证明她的话是真的,阴慕华一个箭步上前,卷起了大红广袖。
那颗醒目的朱砂痣暴露在空气中,无声且有力的诉说着侯府犯下的错。
这颗宫中医女所点的朱砂痣,可是最有力的证据!
“既然侯夫人还是黄花大闺女,这世子难不成是从天而降的吗?”原本丰神如玉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如果这件事情他们处理不好的话,威海候府就得迎来一场狂风暴雨,摧毁这座以先人的血泪筑起的府邸。
“孙儿初为人父,难免有些兴奋过头,故而一时口误,还望王爷能够体谅他的心情。”老太君拄着拐杖,踉踉跄跄的走到信王的面前,用力跪在地上。
日后这几个人还得在侯府生活下去,这件事情断不能做的太绝,点到为止即可。
云砺俨这才阴转晴天,薄唇微勾,惬意的把玩着折扇。
“没眼力见的奴才,还不把老太君扶起!”深邃的眸缓缓眯起,迸发出凛然的寒光。
婆子们赶紧上前,扶起了几乎脱力的老太君,这两位女主人在剑眸的注视下,心不甘的饮下了请安茶。
“昨夜真是难为新娘了,想必是一夜未眠吧。”
小蝶娉婷袅袅来到信王的面前,缓缓福身:“妾身不为难,这本来就是妾身的本分。”
“不愧是在宫中生活过一段日子的,小侯爷有此善解人意的娘子,还真是福气呢。”
云砺俨笑得更加深了,露出了不太明显的酒窝。
薛淑人会意赶紧上前:“俊儿,还不赶紧把喜帕给揭了,要是闷坏了这个贤良淑德的媳妇,就是罪过了。”
都子俊苦哈着一张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扯开了新娘头上的喜帕。
在新娘露出庐山真面目的那一刹那,原本一脸忧郁的都子毓险些惊呼出声,双眸骤然瞪大,闪烁着惊诧错愕的光芒。
修长的手指死死紧攥扣紧这才没有让他在众多人面前失仪,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被赐婚的是箐箐,可为何眼前的新娘却是另一个陌生人!他这几天的忧虑愁丝竟然只为了一个素未谋面之人,还真是可笑!
都子毓这副讶异的表情还可以解释,可云砺俨为何会露出那种表情,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也足矣将她的心给揪起来。
剑眸中那两簇嗜血的火苗,犹如躲在草丛中伺机捕获猎物的猎人一般,而身处在明处的他们,就成了被窥视的小可怜,指不定哪天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了猎人手中的战利品。
阴慕华有个非常不好的习惯,只要一慌乱就容易肚子饿。
突兀的咕咕声响起,各种异色目光朝着她射来,犹如飞来的箭矢,将她变成了刺猬。
好不容易装出来的强硬如同骨牌般在顷刻间倒下,成了一盘散沙。
杏眸因此而变得通红起来,她死死盯着地面,试图想要将其开一个洞,将自己埋在其中。
“哈哈……这个小丫头实在是太可爱了,她不提醒本王,本王倒是把现在的时辰给忘了,这时间也不早了,本王也就不在贵府中叨扰了。”
醇厚爽朗的笑声将她从泥潭中拯救了出来,她缓缓抬眸,闪烁着泪花的眸感激万分的盯着这个器宇不凡的翩翩公子哥。这一瞬间,她打破了心中的芥蒂,原来这皇族也是有好人的。
“信王能住在侯府,乃是侯府的荣耀,这次大伙儿都忙着赐婚的事情,没能好好招待您,下次您来,定要好好尝尝老身和贤媳的拿手好菜。”原本全身无力的老太君瞬间也恢复了力气,慈和的说起了挽留的话。
虚伪的几番客套之后,老太君携侯府的一干上下人将这个“瘟神”送了出去。
待那辆朱轮华盖翠顶的马车消失之后,老太君立刻换了个嘴脸,她冷眼斜瞥着另一个瘟神——小蝶,恨不得将其撕碎咬烂。
他们侯府向来都风平浪静,媳妇孙儿更是对她孝顺礼敬,子孙绕膝其乐融融。
可她的到来却打破了这宁静的局面,害的她最疼爱的孙儿不能娶一个贤惠的娘子,这才短短的两日,就搅得一团乱。
朱唇紧抿,小蝶始终一言不发低垂着脑袋,双手用力绞着衣摆,似乎要将其撕碎才肯罢休。
她之前所有的幻想在刹那间被那个无情的眼神给打碎,这种孤立无援的压力让她很是无助,她突然有些后悔了,虽然在相府,她是个地位卑贱的庶女,可好歹也有其他人的关怀,可如今,唯一能够温暖她的,也仅剩那份从别人手里抢夺过来的荣耀了!
阴慕华暗自吸了口气,填补着空荡荡的胸腔,她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在这一刻,她打定了主意,不管为了谁,她定要将小蝶的地位扶正,唯有这样,她才会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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