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那扇紧闭的门这才缓缓被打开,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探了出来,见到了站在门外瑟瑟发抖的阴慕华之后,这才彻底清醒。
“姐姐,你怎么来了?”
尤兰香亲热的将她拉到了屋内,随后四处查探,确定无人跟踪之后,这才重新阖上了房门。
素手抬起,替她拢好半敞的衣襟,细语询问:“我有要事,要找师掌柜的。”
话音未落,她那张包子脸就拧了起来:“现在恐怕不行吧,掌柜的病了。”
虽然半夜打扰很是失礼,但是她的事情真的是迫在眉睫,她必须要师梦泽的帮助,绣出栩栩如生的梅花来,才能在雪海宴中夺得更多的青眼,方有机会寻得一些线索。
“既然是掌柜的病了,那我就更要去探望她了。”
阴慕华脚步匆匆,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眸中划过的复杂神色。
素手叩响了房门,等待半晌,里面传出了低沉的声音:“不是让你们别来打扰吗?那些事情就交给兰香就可以了。”
熟悉的声音,愠怒的语气让阴慕华微微一震,不知道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口狠狠扎了下,疼的鼻子发酸,眼眶也瞬间红润起来。
“是我……我想见见师掌柜的。”素手紧攥着,让尖锐的指甲陷入手心,感受到了肉上的疼痛,这才隐没了心中的酸楚。
门内立刻没了声音,很快一道影子翻窗而出,满脸窘样的立在她的面前,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
“封公子,这有门不走偏偏要翻窗而出,你这身坏习惯莫不是也是和妙手空空学的吗?”
银铃般打趣的话很好的缓解了尴尬的气氛,阴慕华勉强扯起了笑颜:“原本还想看看师掌柜的,但是有封公子在,那我就不用担心了。”
“这心病还须心药医,我这个大夫只负责诊病,可是心药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
鹰眸深邃如墨,潮热的掌心兀自抓住了她的柔荑,力道之重,险些将她的手骨捏碎。
“你弄疼我了。”秀眉紧蹙,含着痛苦的声音从牙缝挤出。
封改之这才松开了手:“这一次也只能你能帮她了。”
阴慕华很是不解:“我,不过是一个被人牵着走的傀儡,有什么能力帮助她呢。”
“这一次她的心病就是因雪海宴造成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红袖绣坊对面也新开了一家绣坊,那里的绣品我去看了,没有梦泽的细腻,配色也只是一般,可不知道为何,生意却好得不得了,只是三四天就抢走了红袖绣坊一大半的老主顾。”他微微一顿,平复了心中的急躁,复又开口,“红袖绣坊和你主管的当铺都是情报汇拢的地方,以前生意好的时候,人来人往的没人会注意,现在生意不好了,为了惹人怀疑,好几次重要的情报都没有送出去,惹得裴相损失了好几位重要的棋子,裴相大发雷霆,不问缘由的将她劈头一顿臭骂,这才急出了病。”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对师掌柜如此亲昵的称呼,她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如鲠在喉,好半晌这才点头答应了下来。
封改之冷峻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下来:“幸好还有你,否则的话,真不知道该如何解了这坪局。”
阴慕华强颜欢笑,可心里却在淌血:“既然师掌柜的身子骨不好,那我也不多加打扰了,这件事情我放在心上了,等明日寻个理由,我也去看看,指不定那里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呢。”
“也对,你们女儿家的心细,这种事情也只有你们能看得出来。”屋里传来了绵柔无力的交换声,封改之赶紧冲入屋内,那紧张的模样再次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阴慕华狠狠吸着鼻子,这才止住了蠢蠢欲动的酸泪:“兰香,这里的一切你还得多帮衬着,若是有什么消息的话,就到萧国公府找我。”
尤兰香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她这副泫然欲泣,却又强做坚强的样子,硬生生的把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
阴慕华转身的那一刹那,储满眼眶的泪,再也憋不住,连串的掉落下来,糊了一脸的胭脂水粉。
她恍恍惚惚的照着原路走了回去,刚刚爬进狗洞,只见青姑早已等在了那里,一脸慌张。
秀眉微蹙,阴慕华压着嗓子道:“莫不是我的行踪被人发现了?”
青姑摇头:“是九姨娘那里出事情了。”
听闻,她加快了脚步,从窗户那里重新爬到了屋里,用最快的速度卸妆,换了衣服,素手拉拢着如意掐牙衣襟,迷茫的走出内室。
“冬梅,你去前头瞧瞧,九姨娘那里需不需要帮忙。”因刚才哭过,所以声音嘶哑,偶尔还伴随着急促的咳嗽声。
冬梅赶紧将她搀扶了进屋,并且将她按到了床上:“青姑恐怕没和小姐说清楚吧,九姨娘那是作动了,你这姑娘家的,怎能去帮忙。”
秀眉拧的更加紧了:“不是还有好几个月吗?怎么那么快就作动了?”
冬梅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显然这其中藏着什么猫腻。
阴慕华也不再多问,慵散的倚靠在锁子锦引枕上:“冬梅,你带着彩蝶到九姨娘那里帮忙吧,这里有青姑伺候着。”
“是。”冬梅还有些犹豫,可一瞥见对方拧眉的表情,立刻垂眸退了去。
青姑上前,拿起了早已准备好的美人锤,给她捶腿:“你这次出去可有什么收获?”
还真是个忠心的奴才,为了揪出那个凶手,可以豁出命去陪她傻傻的犯险。
“你说寻什么借口才能顺利的从大门口出去呢?”阴慕华揉着太阳穴,心中忐忑不安。
虽是答应了封改之那件事情,可是没有个好的借口,她也是万万不能光明正大走出国公府的。
青姑微微一震:“给刚出生的孩子买些礼品,是很好的借口,老太太若是见你这个长姐如此有心,也定不会阻拦你。”
阴慕华缓缓点头:“也好,正好我想去的地方是个绣庄,正巧能给他买些绣品。”
许是她捶得太舒服了,阴慕华逐渐阖上了沉重的眼皮,她做了个冗长的梦,里面的人都模模糊糊的,唯一能够记得的也只有那一缕沾染血色的青丝。
阴慕华猛地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湿濡濡的手指用力的抓着锦缎被褥,水眸深沉,划过嗜血的冰冷。
惨白的脸颊缓缓的扭过去,只见外头太阳高照,原来都已经那么晚了。
一想到她还没朝老太太请安,立刻慌忙起身,脚下一个踉跄,和冰冷的大地来个亲密的接触。
青姑匆匆走了进来,赶紧将她搀扶起:“小姐可有摔伤?”
阴慕华淡淡摇头:“我没去请安,老太太那里没说什么吗?”
“老太太正头疼着呢,一顿光火,砸了好几件摆件,你不去请安,正是好事。”
阴慕华歪着脑袋,面上浮现错愕之色:“这怎么又成好事了?”
青姑没有任何的隐瞒,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九姨娘肚子争气,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虽是七星子,却十分健康,哭声那可是嘹亮,老太太得知了喜讯,本应当是喜悦的,但是三姨娘却不由分说的从九姨娘那里抱走了小哥儿,说那是老爷的主意,让小哥儿归于她抚养。九姨娘醒了,不见自己的哥儿,就去老夫人那里闹,三姨娘也不依不饶的,更是搬出了先大夫人,可把老太太气得够呛。”
阴慕华听得是一头的雾水,这三姨娘又不是没有儿子,为什么还要抢别人的儿子来养,而且听说她的那位哥儿也很是争气,已经中了举人,只要再努力些,说不定能够挤进前三元,到时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罢了,这毕竟是人家的事情,或许三姨娘就喜欢抢别人的孩子来养呢,既然国公爷都同意了这件事情,想必一定是有什么道理的。
阴慕华忖度半刻,这才做出了一个让青姑目瞪口呆的选择:“去替我选身喜气点的衣服来,既然九姨娘得了姐儿,我得朝老太太好好的恭喜才对。”
青姑眉目紧蹙,双脚如同粘合在地上一般,一动不动:“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其他的几位姐儿都不敢去道贺,您若去了,岂不会成为箭靶子。”
阴慕华诡异一笑,神情笃定,没有半点退缩:“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要去。顺风而行的进展实在是太慢了,现在唯有逆风而行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都不怕,难道你想要退缩了吗?”
目光灼灼,仿若穿心之箭,青姑惊愕的看着她,过了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给她寻了一袭桃红挑绣瑞草卷云纹烟罗衫,腰间系一条松花色撒花洋绉裙,一条璧玺明珠禁步压着裙角,走起路来也能端庄娴雅。
一头乌丝挽着惊鸿髻,只是简单的簪着一对一丈青,耳上依旧是那对攒珠金丁香。
她对着铜镜,训练了许久,这才扯出了一个顺心的弧度。
“我们走吧,等会儿你就在外头候着,就算里头出现了天大的事情,你也不能贸然闯进来,懂吗。”
铿锵有力的声音再次震慑住了青姑,她完全没有想到,她想都没想,就用力点头。
阴慕华摸了下皓腕上的手钏,袅袅娜娜的走到了瑞泽院中,垂手而立,气定神闲的等着老太太的回话。
过了好半晌,里面才有声音,一位身着青缎比甲的丫鬟将她引到了东次间。
阴慕华屈膝行礼,一派的恭顺温婉:“孙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揉着太阳穴,一脸阴沉的坐在铺着大红猩猩毡的宝座上:“就你这孩子还算有孝心,懂得关心老身。”
她甜甜一笑,走到了楚氏的身边,蹲坐在了脚踏上,拿过了冬娘手中的美人锤,力道适中的给楚氏垂着:“其他的哥儿姐儿也是孝顺祖母的,等日后新得的哥儿姐儿长大了,也是会来孝顺您的。”
老太太的眉再次拧了起来:“你这傻孩子,果真是不懂。这哥儿一旦被三姨娘抚养了,恐怕这府中就再也不得安生了。也不知道你的父亲是怎么想的,这眼睛都没美色给糊住了不成……”
冬娘赶紧上前,端了一盏热茶递给了她:“老夫人,您先润润口。”
老太太这才收住了怒气:“这小九也真是可怜得紧,可是拼了半条命这才生下了孩子,如今一哭一闹得,恐怕得落下病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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