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站在清心殿前,心思恍惚。
她让许太医去准备药了,一副干脆利落的堕胎药。
她想,许太医大概终此一生都没有见过将堕胎说的如此轻松的女子吧。轻描淡写间,就可以将自己的孩子变成一摊血水。狠心的像是就像是心是寒铁做的一样。
或者说,狠起来根本就是没有心。
白锦抬手,拂上自己的胸口,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双手之下,是怎样彻骨的疼痛。
“郡主可是要求见陛下?”小丁公公满脸堆笑,恭声问道。
“陛下在召见谁吗?”白锦本不过是漫无目的的在皇宫中走着,她想在她的孩子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尽可能多的看一眼这个世界,哪怕是囚禁了许多人一生的皇宫宫墙。但是没有想到,竟然走到了这个地方来。
小丁笑了笑,原本嘛皇帝的行踪和他所做的事情都是不被允许打探的。但是长郡主又岂是一般人,自然是不一样的。于是他垂头低声说道:“陛下召了一位宫女,下棋。”
“宫女?”白锦有些难以置信,震惊之情甚至压过了她的悲伤。
小丁公公有些唏嘘,像是在感概后宫又多了一个凤凰腾达。“可不是,陛下从懿祥宫回来就直接带进了清心殿。”
“懿祥宫的宫女?”白锦再次问道,即便太后故去,但是懿祥宫仍旧保留着。因此一些不是太后贴身的粗使宫女便被留在了懿祥宫,以打扫宫殿,供奉太后。
“回郡主的话,是呢。”
“叫什么?”白锦心中疑惑更胜,且不说这宫女的身份和皇帝差的太远,单是太后刚刚仙逝皇帝便带着女人回清心殿。就算是不加以宠幸,也挡不住这悠悠之口。
“好像是叫采荷。”
白锦心头一跳,立刻说道:“本宫要见陛下。”
“这……”小丁公公突然有些迟疑,这陛下可是传了命令,不管是谁求见,都是一概轰走不见的。但是长郡主,又好像不是一般人。
白锦也不搭理小丁公公,径直就往台阶上走去。
“郡主留步。”
“怎么,本宫要见陛下丁总管也要阻拦?”
丁全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小丁公公,显然是怪他多事。继而一脸的为难说道,“郡主,陛下下了旨意的。奴才也不好违抗。不如,您过几日再来?”
白锦勾唇露笑,“本宫现在就要见陛下,你去通传吧。本宫就在这里等着。”
片刻,还不等丁全走到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推门的声音。一个笑的温柔十足的女子走了出来。
白锦静静站着,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
月光白的长裙,墨色的发带,体态轻盈甚至有一些消瘦。浑身上下无一珠翠点缀,但偏偏有一股清幽淡雅的气质萦绕在身。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默默无名的粗使宫女。
她朝着白锦走了过来,屈膝行礼,浅笑着,美的像是天边下凡的仙子。
白锦却平白觉得自己胸口的恶心感又犯了出来,前所未有的严重,甚至超过了当时闻到周越身上浓重酒味的时候。
“郡主万安。”
白锦皱眉,心头翻涌的恶心感更加强烈。这人的一举一动都让她头皮发麻,厌恶不已。
“啪。”一声清亮的耳光声在清心殿前响起。
“采荷不知何处冒犯了郡主,还请郡主明说。”
白锦并非体态强壮之人,一巴掌下去也不过是听起来响亮,实际是并没有多疼。
“怎么,这么快就摆起娘娘的架子。本宫这个一品的长郡主也打不得了吗?”白锦冷笑,手却是收在了衣袖中。“后宫未有品级的宫女在主子面前该如何说话,采荷姑娘已经忘干净了吗?”
采荷一手扶着被打的脸,跪了下来,“并非采荷不尊宫规,而是陛下让采荷不必自称奴婢,这丁总管也是知道的。”
白锦仰头看着远处,心头越发的厌恶。即使看不见,她也知道那身前跪着之人是何等的姿态,她虽被迫跪着但脊背一定是挺直的,眼中绽放的定然也是宁折不弯的傲然骨气。
“郡主,地上凉。不如,让采荷姑娘先起来吧。”丁全弯腰,小声的建议到。他心头明白,采荷能以一介宫女的身份进入清心殿,日后必然也会是后宫了不得的一号人物。
这样麻雀飞上梧桐成为凤凰的事情,本朝并未发生过,但并不意味着不会发生。
“若是本宫不许呢?”
“若是朕许呢。”
远处的大殿门口,皇帝一身纯黑滚金常服,一动不动的站着。
“寻暖见过舅舅。”
白锦弯腰行礼,脸上仍旧是冷漠的表情,并未像平日里一般露出笑意。
“丁全,送采荷回元和宫。无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见她,任何人。”
白锦抬头,双目射向了皇帝,眉宇间透出一股狠厉和落寞来。
“舅舅当真要这样做吗?”白锦不屑的目光落在采荷身上。后者只是一派轻松傲骨的随着丁全离开。
“进来。”皇帝眯眼看向周围,扔下两个字就转身进了大殿。
白锦回头,向着采荷离开的方向。她恍然听到一人那透露着得意的笑声。
清心殿一如既往,只是往日里摆着棋盘的地方放了两杯茶。一杯已经见了底,另一杯却一点没有动过。
白锦脸上的不悦更加明显。
那副白瓷杯,是她来的时候才有的待遇。如今,一个小小的不安好心的宫女都可以享受了。
“你瞧,”皇帝指着那副棋盘,一脸的惊喜。
白锦视线下移,落在已成残局的棋盘上,心更沉了。
“舅舅我……”白锦话还未出口,便被皇帝打断。
“寻暖觉得,采嫔如何。”皇帝的声音波澜无起伏,而这便意味着皇帝说出口的这句话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不好。”白锦一点配合的心思都没有,冷冷的回答中不带一丝的质疑,仿佛真的没有听出来皇帝的意思一样。
“噢……”皇帝难得的好心情,一改不久前的颓靡。“难道寻暖觉得薇嫔更好?”
白锦此刻哪里还听不出皇帝这句话中饱含的嘲讽之意。也对,她不过是一个郡主,有如何有权利去干涉天子的家事。别说是立一个地位不高的嫔,就是直接册封贵妃谁又敢说一声不可呢。
“陛下何不直接立她为皇后。”白锦讥笑的姿态大有将生死置之度外。她第一次无比的为姑姑而庆幸。天妒红颜,或许是天不愿让佳人受人世间情意凉薄之苦呢?
自古男子多薄幸,从来难得有情郎。果然如此,那些天地为证的情谊,能遇上的大概都是修了几辈子的缘分吧。因为稀少到几乎绝迹,所以才写在话本子里面加以歌颂的吧。
“放肆。”皇帝一把将桌子上的茶杯摔在地下,碎成一片又一片。“朕当真是把你宠的无法无天了。”
“是,是寻暖太天真,是我太蠢。”所以才会相信那些浓情蜜意,亲手所做的心意。
“滚出去,清心殿也不必再来了。”
白锦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面如寒霜但就是没有一滴泪水落下。骄傲倔强的像是初生的飞鸟。
怎么还会有泪水呢,心都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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