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昭乾15年,立秋日在农历六月。
年初城郊农家就担忧着这一年五谷不熟且致欠收,老一辈的经验是这么说的,千百年的历法就是这么定的。
有些人似乎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就这样吧,反正丰年的时候,农民的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欠收有口饱饭也足够了。
而有些人却更加勤勉,希望多除几次草,多浇几次水后,自家的田地能多产几担粮,甚至暗暗盼着这欠收之年,粮价必涨,趁此家里就可以多存几个铜板了……
而这于浔阳内城的人们似乎并无甚影响。
浔阳地处国之中南,南北有上通国都下通南郑国边境的驰道,东西有浔江往来通衢。南来北往的物资在这里中转,南来北往的客商让浔阳城似是遍地黄金的小帝都。凡是有些头脑和关系的城中人都愿意经营些买卖,稍不济些的做个工帮补家用倒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等老天爷赏饭要强些。
虽然重农轻商的士农工商排序思想在这片土地上已经存在千百年了,老祖宗的规矩就是这么定的,跟历法一样。
可那些既不能出仕,又不甘愿种地的人们,只要自己手里有银钱使,别人的说法对他们来说就不再那么重要了。千百年的民生也是这样的,也跟历法一样。
而更多人,像陈亦卿一样,既无土地又无亲友,步步为营精心筹谋,只为能够在这浩渺天地间有一席之地,可以生存下去,就是这么简单。
七月初一是个好天气,寅时三刻太阳还未露面,陈亦卿就被小轩和小祥热切的目光给盯醒了,打着哈欠被眼放精光的俩小子拖起来洗脸漱口。
昨日手制的香皂已是派上了用场,第一次做并不甚好看,还有些不够透亮,味道也远没有添了香精的那些好闻。陈亦卿边洗脸边想,以后得闲得改进一下配方,然后拿到那些花楼门前卖,定是既可以欣赏漂亮姑娘,又可以卖个好价钱的。他也发现自己近来不仅愈加猥琐,更是生活中的任何一个细节就能想到生意,而只要一想到做生意就浑身充满干劲。
而其他人早已经都收拾妥当准备开铺了。
“这么早啊!”陈亦卿打着哈欠被玲珑推着,不满的小声嘟囔着。
不过出了竹枝巷便见周围一街两巷的商铺都在准备开铺,所有人都是一副忙活的样子,便收了声。毕竟自己经营的是早餐店,还没隔壁的醋坊开门早,实在是惭愧,惭愧……
帮着店里收拾停当,玲珑和念恩依依不舍的准备回家继续裁剪衣服,出门口时念恩还在问,“真的不需要我们留个人帮忙么?”望着身着陈亦卿设计的统一围裙的四个人,一盲一拐,另外两个还是十岁的孩子,玲珑和念恩着实捏一把汗。
“二位姐姐慢走!”小祥和小轩站在门口一边一个朝念恩和玲珑鞠了一躬,都是标准店小二的样子。
年纪大了的人,总希望时光可以慢一些,希望岁月可以不要太快在自己脸上画下痕迹,一坐下来就爱回想些少年往事,好像自己还是满脸胶原蛋白的年轻模样。
可对于半大的孩子们,却总盼着一夜之间可以超过邻家哥哥的个头,可以快快的明白成年人的世界,对于可以像大人一样做事总有着莫名的渴望。
就像这天的小轩和小祥,比谁都起得早,可以像个大人一样的照顾陈亦卿,又可以和他并肩作战一起做生意,甚至可以成为店铺里的顶梁柱,内心里未来自己的样子似乎慢慢清晰。让看得人都不解为什么他们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力气。而平时性格截然相反的两人,此刻无比默契的相视一笑。
陈亦卿在里间挥挥手,慢慢放下门帘开始在碗里放穿过油的葱花。原本对于小轩和小祥是否可以和他一起做生意,他也拿不准,有想过每日留念恩和玲珑中的一个轮流帮手。但是看看他们精力充沛的样子,他也决定就按既定计划执行。毕竟在这个年代好多和自己一样十五岁的少年都娶妻生子了,十岁的孩子有何不可早当家的?
早前让小祥“无意”透给邻家孩子们自己家是受了云深大师庇佑的说法,还有念恩在给邻里乡亲补衣服时说父亲终于重新振作的消息,都让河西味道开业这天显得热热闹闹。
陈亦卿在里间坐着,因炉子的温度汗水不断,但忙碌配汤的时候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伸手在油锅里下了第四把葱,香味又一下窜出老远,门口的街道上都飘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味道。虽不是什么名贵吃食,却极是刺激味蕾。
早早出门上工的河工们被香味吸引而来,一碗热汤,一张葱油大饼,既吃得饱又跟平日里常吃的那些浔阳口味的饭菜不大一样。
就在所有人热热闹闹讨论这是哪里风味小吃的时候,一袭深灰色衣衫的男子左手牵着个孩子,右手把玩着一把折扇自北而来,路边有人从旁经过认出了他便热络的打声招呼,“张爷您早!”。
能得他微微一点头的,就是有脸面的,更多的人即便认出来也只是赶紧低着头匆匆走过,各自忙自己的事去。
张常胜停在河西味道门口的时候,微微弯腰满脸堆笑地看向儿子,“是这里嘛?”
“嗯!”张玉桥开心的笑起来,重重的点点头,迫不及待的拉着父亲抬脚往店里走。
当这对父子进入河西味道,顿时整个小店里满满的三桌人,加上门口的两桌人都安静下来了。
这时有个有眼力劲儿的河工赶紧站起来,拿衣袖擦了擦自己坐过的凳子,又推推旁边的人使了个颜色,伸手对张常胜做出请的动作,“张爷,您和小公子这边坐,这边坐,我们几个出去吃。”边端着碗往外走边催促着旁边几个同伴。
对于面前这个殷勤的河工,张常胜没什么印象,但是这玉桥边的河工一大半都是为自己的码头工作的。张常胜心说,这小子机灵,若再遇见到可以提拔提拔。正想着,儿子已经在跟端汤出来的小伙伴打招呼了。
“爹爹,这个是轩哥哥,上次跟我们坐一辆车。这个是祥哥哥,请我吃过糖的。”听着自己儿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再看看眼前的孩子,只比玉桥大两三岁的样子,已经熟练的帮着家里做工。勤劳灵活的样子让张常胜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自是异常喜欢。
面对儿子,张常胜总是纠结的。他既希望儿子可以像自己小时候一样,做个坚强勇敢的人。又希望儿子不要那么早懂事,不要经历自己经历过的那些冷眼和风雨,希望他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喜欢腻在自己身边,用稚嫩的声音喊着:“爹爹,爹爹……”
用罢早餐,张常胜从荷包里掏出一两碎银子,“老板这两银子收着,不用找了,贺你开张。”说完便又牵着儿子大摇大摆的走出小店,在众人的目光中向码头和周围几个自家铺头,检查各个管事的点卯去了。
原本父子俩这一餐十文钱就够了,张常胜这阔气的碎银子不禁让周围的人看得呆了,若不是这位张爷习惯了出手阔气,就是这家小店不一般!
对于这位顾客会上门,陈亦卿似乎是知晓的,还曾交待过王启顺:“若收到贵客的打赏,甭客气甭推辞,恭恭敬敬的收下,也别背着人,看见的人越多越好。”
王启顺虽不知此话何讲,但想来陈亦卿是有他的道理的,也就点头答应了,只是没想到这好运还真在开业这天一大早就来了。这么一来,在王启顺心目中陈亦卿已经不止成熟聪明这么简单了,简直成了算无遗漏的神算子。
只因李婶送布时说过“预祝开业大吉”的话,陈亦卿便知晓这张夫人不仅听进去了他曾说的七月初一日开张,还真真切切的把这当回事放心上记住了。
细想,或许又是沾带了张夫人仰慕云深大师的光,他老人家亲见的人,亲算的日子她不得不放在心上。但不管过程如何,陈亦卿的目的达到了,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便微微颤抖着接过了王启顺递来的银两,仔细的收在荷包里,又将荷包揣进怀里贴身收了。
未及巳时,店里的一应食材便售完了,小店不得不收铺。回到家里每个人都因着这颇有成效的第一日心情大好,收拾着晚市食材的几个人有说有笑。做着绣活的玲珑和念恩,飞针走线手下的功夫也越发灵巧。平日里面上始终只有淡淡微笑的陈亦卿竟也边拿竹签穿着五花肉,边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儿来。
酉时再开铺,夕阳已经淡淡的只剩金黄色,树上的蝉鸣声渐次低了下来。晚上的小店并不似早上热闹,经过一天疲累,大部分人都早早回家吃饭休息。也有些单身在城里做工的汉子会相约去华灯初上的城西如意街坊街市里寻一家刚刚开市的花楼,和巧笑嫣然的姑娘喝杯小酒以缓解身上的疲累。
不过三两桌的客人,松松散散的坐着,有些谈论着城里的新闻,也有些说着员外家小妾的秘闻,也有些称赞着手里的烤肉串和淡米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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