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你态度嚣张啊!”
“哼,见我今日所持这柄青龙剑你紧张了吧?!”
西演场上,李永康和庞海各自站定,怒目相视。尚未开战一时间,似乎是在比谁的下巴能抬得更高。
长身玉立的庞海这日着了天青的罗衣,不同于他平日的书生打扮,袖口脚口都是便于练武的收式,外罩长及膝的半臂,皮带束腰,肩上披着藏蓝色的披风,随风吹着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感。
另一边的李永康双手环抱,怀里一把青龙剑未去剑鞘已是寒光森森,装备好的人不管技术如何,开战前总是多了一分自信。一身玄色织锦劲装的李永康头上束了青丝带,逆风站着平日儒雅的气息少了几分,周身凛冽的气势强了几分。
两人带来随侍的侍女、侍卫们在各自阵营默默站定,虽静默而立不敢言语,可眼睛恨不得弯成心形,贴在自家主子身上。
庞海眼见青龙剑也忍不住咽咽口水,可不能输了气势,于是率先甩下了披风,撩了一下衣摆,一俯身箭步冲永康跑去。几步之遥快得看不清他是何时拔剑出了鞘。
而永康见庞海先攻,只是挑了一下嘴角,全身紧致的肌肉默默绷了起来做好迎战的准备,他有些紧张地咕哝了一下嗓子,但是为了帅还是得摆出气定神闲的样子,待庞海快至眼前看准了时机“唰”的抽出了青龙剑。
这青龙剑还是当年大楚建朝时太祖帝赐给李家先祖的圣物,他们平日里也只是听着祖辈、父辈战场杀敌的传说,并未真正领教过,青龙一出鞘凛凛寒光照的庞海一时有些发愣,脚下的步子减慢了几分,而持着青龙剑的李永康更是因为离得近一时间竟似不能动弹一般。
庞海眼见对面那笨蛋李永康呆呆的举着剑一动不动的跟个桩子一样,而自己也马上要撞上他手里的青龙剑,慌忙一个闪身避开剑锋绕到了永康身侧。
幸而这两位也是自小练武,很快永康也恢复了神志,一个转身再次与冲将过来的庞海面对面拉开了招式。手中的青龙剑沉甸甸得震得永康虎口发麻,可握着这柄利刃他不自觉的兴奋起来。
平日里怎么也练不好的青龙展似乎这刻忽然开窍了般,只见庞海一个跃身踏着白玉栏杆跳起丈高,自上而下向他攻击,他舒展脊背弯曲腰身,以脚为支点,张开双臂保持平衡,绕着庞海下落的角度旋转,发丝贴着庞海手中剑刃轻巧躲过,反手一击青龙砍上庞海手中的剑。
在一旁默默看着的景林暗道不好,传说中的青龙可不是用来练武玩耍用的,出鞘便是杀人致命的招式。可自己远远看见李永康抱了青龙来,也很是好奇,并未近前,只在远处暗暗观察着这柄不轻易示人的东楚第一神剑。
此刻景林再想近前斡旋距离有些远,不知道这两个少年能否挡住剑气而不被其所伤,心里想着脚下已开始行动,即便远,还是要奋力一试的。景林刚刚俯身冲出去,却戛然停在围台栏杆前。
只见一抹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到了围台边,如同春日梨花带着香味蹁跹而至。来人手中握着的轻巧利刃轻轻一挑,青龙如同被驯服一般带起的气流瞬间温厚许多,如同在急躁的热流中灌入了沉稳磅礴的海水,虽冲击力大,但不再尖锐疯狂,顺着那白色身影的引领渐渐消散在周围。
景林停下来,静静欣赏着落英缤纷般的剑式,嘴角挂上了一抹欣慰的微笑。
庞海和永康都被震得坐在地上,呼呼喘着气,不服气的看着彼此。
“呀!你们两个不要命了么?还有你,李永康!青龙剑岂是你们拿出来争狠斗勇之物,被你父亲知道了,你必是要挨军棍的!”
“风英姐姐,庞海这厮欺人太甚,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李永康小声的咕哝着,换上平日里乖宝宝的眼神直直看着立在他俩中央手中还握着剑的撒风英。
庞海听见永康被撒风英教训“嗤嗤”的笑着,可被她的眼神一扫,立马乖乖闭嘴,一副无辜状。
撒风英此刻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装,将裤脚束在白色的小皮靴里,过膝的褙子腰间系了宽腰带,也是窄袖装扮,头发辫成一缕缕辫子,束在头顶,倒比面前灰头土脸败在她剑侠的男孩子们更多了几分英气。系发的粉红色丝绦,和衣服上粉色的绣花,还有披肩上粉色的风毛却又让她看上去无比娇俏。
撒风英虽是唇红齿白的姑娘,但因着她的功夫上乘又一向是认真严谨的人,倒让旁边的人看着都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感觉,一时间庞海和李永康的侍从们也不敢上前扶自家主子。
“哎呀,哎呀!”
三人一起往背后看去,却是景林扶额怒道:“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竟惹得撒师妹不快!又动了真气,还让我们如何切磋……”
“谁是你师妹!”撒风英听景林如此说道:“上次是我技不如人,约了你三月三再来过,可你一连失踪数月,我还以为你不敢来战呢!”说着竖起了手中的剑,脚下微微挪步已是备战状态。
一旁的庞海和李永康皆看得是一脸尴尬,刚才还在教训自己不能争勇斗狠打架的风英姐姐此刻又是一脸女混混的样子,他们可不敢再多做逗留,万一风英姐姐赢了还好说,要是输了……
于是庞海向李永康使了个眼色,两人偷偷捡起自己的兵刃,仓皇的跑下围台,永康边跑还边不忘喊道:“景林哥哥,听说玄将军要为你办冠礼了,莫忘了通知我们去贺你……”
“赶紧先走吧,”庞海此刻拉着李永康,再不见方才比武时的杀气,俩人还未长毛的青涩下巴也不再高昂。庞海对跟着跑的下人们喊着:“备车备车,我与永康去书斋品茶论道。”
“论什么道,先陪我家去还剑!被我爹和我哥发现我拿了青龙出来真会打死我的……”
冠礼?是啊,再有月余便是自己20岁的生辰了。原本这是男孩子最重要的日子,要由氏族长辈按照传统为他行仪式。可是氏族?长辈?家人?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风英,你说我冠礼后蓄须的样子可会更加英俊?”
景林托着自己下巴一副欠揍的样子,看得撒风英莫名其妙,不知这厮迎战在即这是又在想什么,只觉背后一阵发麻。
这次朝廷的动作很快,清明前浔阳府便接到了旨意,张家人的刑罚已定,财物罚没范围流程也都已确定。
“只等朝廷监斩使一到张常胜就要砍头了,”唐锦仁压低了声音向陈亦卿说道:“多亏了贤侄,当时劝我不要多买张家的店铺,我才损失不甚大,倒是你……”
因着陈亦卿购买的张家四间铺是在张常胜“犯罪”之后,朝廷可不管你是不是真金白银买了的,纵有契约在手,亦是通通没收。陈亦卿在唐锦仁的眼里看起来,这次可是损失颇大。
可他此刻顾不得那些店铺,只是一再追问:“世叔可确定?张家的案子是……是盗墓?!”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这……这闹得满城风雨的惊天大案,竟然到头来只是盗墓!”唐锦仁两手一摊,做无可奈何状,显然他也是觉得有些蹊跷,但又只能相信朝廷的判断。
若说盗墓罪也是极重的,但谁都知道盗墓者众,王公大臣甚至连皇帝的宫中不也有前朝的物件,所以不是太过分也不会被深究,即便发现也是将当事者一众砍了便了了。但这次张常胜的案子竟攀扯上了全浔阳的官员和商贾一起接受调查,若不是朝廷明明白白在浔阳府衙前贴了告示,谁也不信张常胜仅仅是犯了盗墓罪。
“张家夫妻及牵连进来的手下等都要被斩首,儿子随侍从高宁滚落山崖而死,女儿和家下的人都要没入奴籍……”
“女儿没入奴籍?”尽管在浔阳生活了两年,有些规矩陈亦卿还是不太明白。
“嗯,就是终身为奴,即便将来肯有人买去也做不了妻妾,不过是最下等的粗使佣人。哪怕有机会婚配,生下的孩子也是奴籍,终身脱不掉了。何况,这样**岁的女孩子,被卖到哪里还不一定呢,多半是教坊司或更下等的烟花柳巷……”唐锦仁感叹着,却不住的回头去看,好像隔墙有耳般小心翼翼。
虽然这是在陈亦卿自己的家里并无旁人在场,但此时讨论张家的案子仍然是浔阳城的禁忌。可浔阳城的百姓,却都不知忍不住的私议了多少回了。
只是陈亦卿腿脚不便,也不多与那些市井人等多来往,若不是唐锦仁看了朝廷的告示跑来跟他说,他还不知道张常胜到底倒得是什么霉。
谁都知道朝廷费了这么大劲,不会只是因为张常胜盗了墓,而张常胜原本就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值得他冒险盗的墓定是不一般,谁知道这背后还有多少故事。
送走唐锦仁,陈亦卿手撑桌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原来……原来他盗了墓,那他送我的……”陈亦卿想到那些白玉菩萨,精美的瓷器,还有冰玉临去安远县时送来的东西,胃内一阵翻腾,他几欲呕出来,再冷静下来一想,还好大部分东西都卖给了那个外国人Jack,但是这样自己不就成了盗卖国宝……
一时间五味杂陈,半晌他拄着放在轮椅旁的拐杖,摸索着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拉出一口箱子,默默的打开来,那里面不是像刚买唐锦仁股份后的空空荡荡,也没有外人想的那样他已掏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在城东建了房子,甚至连在上面堆放衣服和书本的地方都没有了。
箱子里分明是装满了明晃晃的金锭和银锭,谁会知道,当初买张常胜那四间店铺,不是他给了张常胜银子,而是张常胜拿着银子买了他去买那些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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