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排演的剧目是《哈姆雷特》,男演员铿锵有力地念着“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默默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而坐在舞台边上的郭雨晴似是忍了许久终于爆发,“腾”地站了起来伸出右手,用被她捏得变了型的台词稿,颤颤巍巍地指了一遍四周紧张排演的人,怒吼道:“呀!谁在排练的时候放音乐的?!”
手里握着手机,被郭雨晴转了一圈最终点向的那个小眼镜默默地举手做投降状:“社长……社长,我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有点音乐……”说完,赶紧伸手慌乱地按着手机键。
“谁让你放这首歌的?!”
从未见过活泼又爱开玩笑的郭雨晴发这么大脾气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了起来,紧张的小眼镜越慌乱,手机越是没能立马止声。
杨宗纬自带哀伤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更加清晰地传来:
我让你飞翔,又让你说谎
我让你苛求,我也让你奢望
我还以为爱,就是要体贴的退让
我们一起盖的罗马,你却跟他拆了城墙
踩过我用挚爱建筑的天堂
……
“哇!”的一声,郭雨晴蹲在原地哭了。
台上的男主角愣了一下,但他到底还是掌控舞台的人,立马投入地起了范儿:“决心的赤热的光彩,被审慎的思维盖上了一层灰色,伟大的事业在这一种考虑之下,也会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动的意义。” 他边念着台词,边缓缓走向郭雨晴,左手捂在胸前,右手伸向郭雨晴,带着微笑说道:“且慢!美丽的奥菲利娅!--女神,在你的祈祷之中,不要忘记替我忏悔我的罪孽。”
“社长是太紧张了对不对?毕竟别的社团的社长都是大三的师兄师姐,经验丰富,你是目前学校社团里唯一一个大二的社长。你看我台词都背得这么熟了,这次的社团汇演一定会很成功的!”
郭雨晴抬起头,那个逆着光的学弟,朝他伸出手,用带着播音腔的温暖语气说着:“没事,有我呢!”
男孩儿还狡黠地冲她眨眨眼,悄声说:“我还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在往后每个孤单的生日里,郭雨晴都会想起曾经被这么单纯美好的小学弟喜欢过,然后无比嘚瑟又骄傲,自欺欺人地跟自己说一声:“没关系,就算又老了一岁,你还是万千鲜肉心目中的青春无敌美少女!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可那时一心迷恋着初恋男友的郭雨晴,只觉得这个小孩子还真是……油腻!
而她心中那个阳光清爽的少年郎,那个答应要跟她一起建造罗马的人,还是和别人一起拆了他们的城墙……
舞台上,那个富二代小生在京城求学,高高兴兴回家过中秋却发现在这个团圆的节日里,父亲死了,叔父已霸占了家里全部的田产和生意,甚至还娶了父亲的续弦妻子,自己的后妈……
悠扬的二胡声从舞台后面悠悠地传来,台上的演员还未痛心疾首的流下眼泪,台下的陈亦卿倒是先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城东新区里旁的建筑倒是还好说,就是明月楼的主楼因着要结合舞台道具的上下,还有卫生间通往大棚下面的管线不是很好建。可深知良性竞争重要性的陈亦卿并未用一支施工队来建他的工程,而是将民房商铺,大棚改造,明月楼,新城街道改造这些活分别发包给了三拨不同的施工队伍。还提前说好,谁的活做得细致做得好,以后便选哪只队伍来扶持,成立个专门的工程公司,专做浔阳书院改建这样大的市政工程。
虽然那些苦力、工头们听不太懂他的话,但是想着能跟着如此肯花钱,又有门路,还待人亲善的东家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做起活来自然更卖力。三个标段同时施工,还有政府支持鼓励,也着实省了不少时间。
陈亦卿原预计着以这样的施工条件,怕是要至少一年的时间,到年底才能交工的,可实际上在冬月前便已连装修都做好了。而那些老街坊们已搬入了新家,如火如荼的筹备起了周边一排铺子的饭店、胭脂铺、书画斋、点心铺等等的开张事宜。唐锦仁的锦绣布庄分号入驻城东也准备得差不多了,陈亦卿给了他最大的铺面。
整个城东新区商圈,只等着明月楼择日营业。
因着场地有限,楼上楼下坐满也不过是百人的容量,明月楼纵然做不到“万人空巷”的地步,但至少到了演出放票时总是能一抢而空。甚至都有贵家公子建议陈亦卿把二楼包厢也做成宝阁衣柜拍卖时的会员订座制,这样他们好不必抢票就能提前包场。
不过经过慎重考虑,陈亦卿并未如此做,毕竟他要培养的是浔阳的“明星和网红”,当然是来现场看到演出的人越多、传播度越广才好,他并不想只服务于个别人的小圈子。
请来的曲师写好曲子,经歌手和乐队配合排练了便开拼盘的新曲发布会,攒的歌多了,就开演唱会。既有一人一琴一首歌的抒情表演,又有台上排排站,动作划一载歌载舞的表演。于是,一时间“浔阳男孩”、“女孩时代”“浔阳传奇”这样的年轻人偶像组合风靡浔阳城。
与红玉楼那些唱曲的姑娘们不一样,他们是正正经经唱歌的,歌曲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忧伤时哀泣,欢快时活泼,不刻意卖笑。而下了舞台也是神秘的很,出门都要带着面纱遮面,据说平日里出街还有不少歌迷尾随,连出门买个卤蛋吃都要矜持得回家再剥皮。
而他们唱起歌来,配合着陈亦卿设计出来的歌舞效果,怎么说呢?程祥总是学着陈亦卿听歌时候的样子,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挥着手里的“应援棒”呕吼着:“嗨起来”。
而应援棒、签名画像这样的东西,也只在明月楼旁边的“偶像之家”可以买得到。明月楼外面贴着的下场演出的宣传海报在演出结束的时候公开拍卖,也是引得粉丝们趋之若鹜。若不找专人看着, 恐怕那些疯狂的粉丝就直接给揭走了。
姑娘小伙子们唱歌唱得火了,就演陈亦卿写得那些青春偶像剧。演出这样剧目的时候,简直成了“妇女专场”,来捧场的都是城中名媛。陈亦卿亲眼看着坐在一楼大堂的六十岁奶奶,剧目开场前一刻拉着他的手说:“孩子,这么年轻就坐轮椅了真可怜。”后一刻大幕一开,如少女般捧着脸,跺着脚:“啊啊啊!这个小哥哥好帅的!”
据说《青梅竹马一》上演的时候,知府夫人听玲珑宣传的这场演出讲得是感人的爱情故事,还专门约了自家老爷来一起看演出,俩人坐了二楼正中间的包厢。
看到一半的时候,知府大人和夫人双双望着包厢外,一楼大厅已是哭倒一片的人们,尴尬的咳着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还能不时看着彼此憋着眼泪,边憋边咳得差点出了内伤。
演到最后大幕放下演员在前奏曲里退场,幕再拉开吹箫的少年一走出来,乐声还未响知府夫人便憋不住了,直冲那少年又是伸手又是掩面。
而知府大人也对着唱结束曲的姑娘哭得泪人一样。知府大人和夫人彼此抱着哭作一团,然后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彼此了然地对望一眼,小声的冲跟在彼此身后的管家和管家娘子,各自嘀咕一句:“小样,都是有故事的人呐!”
然后接下来,知府夫人一连半月没理会李大人往别院珊珊姑娘那里跑,而是常独自倚着自己屋前栏杆边赏花,边长吁短叹,偶尔又露出些小女儿的娇羞。甚至,李家管家娘子还来打听了两回:“听说青梅竹马还有二?”
当然也有热闹些的喜剧场子,陈亦卿在选人的时候专门找长得黑瘦的,或者白胖的挑。本来对自己外貌没什么自信,又是穷苦人家出身的这些人,居然站在台上演主角。而且要知道这喜剧场是全城贵家爷们儿最喜欢的,打赏最多,他们自然是卖力演出。演出场子多了之后,有些角儿一上场还未开口说词,台下的观众已是笑倒一片。
冬月初七,又是陈亦卿的生日。
自张常胜案子审问时,入了一趟大牢的王启顺身体便不大爽利,断断续续的吃着药,到了冬至节气更是常觉得冷,咳嗽不停。于是这餐生日宴,陈亦卿便带着玲珑,玉轩,程祥,早早一起来了河西味道,同念恩一起拉着王启顺让他停下手中活计来唠家常,坐进拢了炭盆又垂着厚厚帘子的河上木屋,涮着羊肉给陈亦卿做生日。
“亦卿哥,新来的臻臻姑娘漂亮吧?!她可是我花大力气找来的哦”玉轩边说边偷偷倒了一杯王启顺的酒饮,一口下肚面庞通红。“啧啧,我看她只要一上台,立马全场的目光都只在她身上!”
“我看是你的目光在人家身上吧?”程祥揶揄着玉轩同他打闹起来。
玉轩所说的臻臻姑娘便是刚被他挖进明月楼的徐臻臻,小姑娘不仅娇俏可人,又是聪明伶俐,虽没有经过培训但是站在台上演什么像什么,很是受欢迎。
门外江面的寒气随着渐黑的夜空迅速凝结成氤氲的雾气,湿了匆匆赶路人的衣袜。而门内,辛勤忙碌的人们,在团圆的生日宴上言笑晏晏,热锅里的蒸汽温暖着他们的笑脸和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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