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一连闭门谢客数日,平日里颇受欢迎出门都要带面纱的演员、歌手们,如今则“低调”的连门都不出,一应吃食从城东饭店送进包月楼,平日里浩浩荡荡巡防的保安队们也渐渐不见踪影。连带着城东一带的几间店铺,生意都萧条起来。
城中人都道是:朱小老板毕竟年轻,陈公子也江郎才尽,必是怕了宝月阁的赵员外。赵家有钱有势,在浔阳城中根基三代,岂是区区明月楼几个孩童可比?
这话从衙门刚刚荣升捕头的张富贵,不,准确来说是在知府衙门的审判中已“认祖归宗”的武富贵口中说出来,便更让人信服了。
毕竟浔阳城市井百姓都知道,不论是随母姓“张”还是已经改回父姓“武”的这位富贵捕头,从前是明月楼的常客,似乎跟明月楼上上下下关系还不错。既然他说明月楼要倒了,那便是错不了。
“嘿嘿,跟我斗,朱玉轩?哼哼,不过是刚满十五的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赵林仰头饮下杯中琼浆,得意的说。坐在宝月阁三楼包厢翘着二郎腿,不用说,自有捶腿捏背的小姑娘给他满上酒杯,赵林此刻正是志得意满。
一旁的赵孬蛋忙连连附和:“那是,那是,赵员外您才高八斗,又是浔阳有名的富商。那朱玉轩在您面前,他算个屁!”
赵林斜睨了一眼赵孬蛋,似是看着令他恶心的苍蝇。
这赵孬蛋是赵二狗的侄子,赵二狗那夜趁着酒壮怂人胆找陈亦卿的麻烦,被高宁狠狠修理了一顿本就带着伤,日日还要做河工苦力,身体已是吃不消。还要隔三差五被武子杰一帮兄弟们戏耍一番,更是精神也受到了摧残,一病不起,此刻已是连药都吃不起了。
赵孬蛋并非那么好心要去探望他这个病中穷叔叔,他更是巴不得赵二狗赶紧死了别再问他那糊涂老爹借钱了才好。可他爹一把年纪了,只赵二狗这么个弟弟住得还近些,其他几个姐妹都嫁出了浔阳,自己已是老得走不动了,还常催着赵孬蛋去看赵二狗。
于是,赵孬蛋便带上几个鸡蛋,想去看一眼他这叔叔几时能咽气。赵二狗一见竟还能有人来看自己,于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跟他这大侄子絮叨起来,自己如何得罪了明月楼的人,又是如何被人害成了这样。
对于叔叔究竟是怎么被人欺负了,这赵孬蛋并不在意,听他前言不搭后语,絮絮叨叨说着也未听明白陈亦卿跟明月楼是什么关系。他只知道明月楼的老板是朱玉轩,且明月楼现在在浔阳城是如日中天。于是,灵机一动想到个别的点子,便不等他叔叔说完,辞了便往东大街的裕隆酒楼走。
原来这赵孬蛋在赵林的裕隆酒楼做工,赵林因着裕隆酒楼一连大半年都是亏损状态,没少对着他的伙计们发火,当然赵孬蛋不过是个寻常的店小二,赵林骂人的时候他都是在掌柜的、厨师们的最后面,远远看着赵林。
曾听父亲说过,这赵员外家算起来和自己还有点远方亲戚,赵孬蛋的心早就活络了,既是羡慕又是想找机会接近他这“远方亲戚”,想谋个好差事。
这日可巧赵林又到裕隆酒店巡查,赵孬蛋硬是在赵林近身的随侍们中间挤着近前朝赵林喊:“赵老板,赵老板,我有良策,能让咱们酒楼转亏为盈,我有良策……”
赵林名下的产业多了,这裕隆酒楼在他心里也没有那么重要,可巧这日赵林心情好,于是就耐着心让这赵孬蛋近前说了一回他的“良策”。
原来这赵孬蛋的良策便是,把裕隆酒楼给改成明月楼那般的剧场,赵林是明月楼的常客,知道自己未做过这样的生意,一开始还觉得这样的想法是无稽之谈。
可待晚上跟几个朋友又到明月楼喝酒看演出的时候,赵林的心里也松动了。这赵林本来就是爱玩的年纪,想着反正裕隆酒家不赚钱,改成个剧场,也赔不到哪里去,供自己和朋友们玩也不错。
何况自由便习惯了“拿来主义”,心说自己没有演员,他明月楼大把,直接买来就是,听说这傻子朱玉轩并未给演员签卖身契,那便更好说。至于歌女乐师么,浔阳多的是!
于是第二日便让赵孬蛋牵头关停了裕隆酒家,照着明月楼的样子要装修成个剧场。又使了些下作的手段,通过下人私底下接触把明月楼的演员挖走了许多。
这些演员不仅在明月楼锻炼的会演戏了,更是知道明月楼过去都演过哪些剧,本子略加调整,便成了宝月阁的了。他们票价比明月楼低一半,一出剧演很多场,倒也转得开。又买了不少歌舞姬,夜夜笙歌,一时间风光无限。
“我这出戏是双女主的,现在臻臻演了一个女主角小雪,那另一个女主角灵儿怎么办,这个该死的赵林挖走我们的演员,唉!”陈亦卿把手中的剧本往地上一摔,一副焦躁的样子。
因着人手不足,大牛也被捎信从京中叫了回来。第一次见陈亦卿发这么大的脾气,大牛忙劝慰:“不如我去买几个唱曲儿的姑娘好了。”
“可我们的演员都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姑娘,来了明月楼我们自己培养,教他们演戏。凡是你能买来的唱曲儿姑娘肯定是歌妓出身,岂不会把我们的明月楼弄得跟宝月阁一样乌烟瘴气?即便买来的姑娘是冰清玉洁的,可如何向这些姑娘的家人交代。”陈亦卿边说,边看着徐臻臻无奈的摇头。
徐臻臻在一旁点点头附和:“是啊!陈公子说的对,我父母定是不允许我跟那样出身的姑娘在一道。当初我们来明月楼做工,也是看着这里是正经的剧场。
不如这样,哪怕是没学过歌舞的姑娘,只要长相略齐整些,我们多费些心**也好。反正这段时间都是在练习,也没有演出,多练练应该是可以的。”
玉轩柔声对徐臻臻说:“那就要辛苦臻臻姑娘多费心些,教教新人,我们也尽量找些伶俐些的。”
陈亦卿和大牛一起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咚咚咚”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接着是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晓欢,你别跑,当心摔跤。”
坐在后台边上的几个人抬头去看,原来是娉婷和晓欢,说话间二人已到了一楼。跑在前面的晓欢见到朱玉轩和张世牛忙站住,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垂着头不敢吭声。
比晓欢慢了一步的娉婷,却是人如其名,穿着一身天青色的小衫,腰上系石榴裙,头上绾着娇俏的双螺髻,面庞略施粉黛,肤色白得被阳光一照几欲透明。
“清清白白的女孩儿!”玉轩先开口道。
“长相齐整!”大牛跟着附和。
陈亦卿把右手拿剧本往左手心一拍,指着上前施礼的娉婷兴奋地说:“就是你了!”
娉婷的微笑僵在脸上,她也不知道这几位贵人是怎么了,看着自己跟看着什么救命宝贝一样。
而一旁的徐臻臻的笑也僵在了脸上,很多时候,在看美女这个事情上,女孩子倒是比男人要敏锐。
男人会对着盛装的美女眼前一亮,会在美人回眸一笑的时刻心旌荡漾。但是当美人被弄得灰头土脸丢在一群荆钗布裙的女子中间时,恐怕只有她的同类能一眼分辨出这素颜美人的惊人之貌。
陈亦卿也没想到他在南疆花了五两银子便买到的这个姑娘,当时看起来脸脏得花猫一样,身上的衣服打得都是补丁,因着瘦高伛偻着腰,而此刻站在他眼前再看去竟是如她那美丽的名字一般——娉娉婷婷。
可徐臻臻自见到娉婷第一眼就认定整个明月楼能与她争辉的便只有她了,更令她提防的是娉婷与玉轩是一样大的。恋爱中的女孩子总是异常敏感的,即便是一片树叶掉了,也会因着它掉落的地方不对而担心。
若娉婷比她小一岁,或者小三岁,没准她便没有如此紧张,可偏偏是两岁,怎么能如此巧合,跟玉轩一样大呢!她平时话里话外常强调自己有清清白白的家世,父母双全,自幼学过舞蹈和笛子,似乎是在表明自己比明月楼那些杂役要高贵。
以伴舞的身份入明月楼开始演出,她徐臻臻不仅是凭借美貌,更是比所有人都努力研读剧本,她想要做最红的演员,不再只是舞台上众人中的一部分。短短四个月,她已是浔阳最优秀的女主角了。
连宝月阁都曾私下找过她,给她开了高价,一方面因着她其实除了在明月楼有薪水,更有不菲的打赏,另一方面让她死心塌地想要留下的,更重要的原因,当然是明月楼年轻的老板朱玉轩。
若朱玉轩当真垂青她,她以后便不需要如此辛苦抛头露面,她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不做浔阳城最有名的演员,只做他的贤内助。尽管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而自己说不上来对他是感情或是虚荣心,他也是她从小到大能够着的最好的了。
只要他能照顾她还有她病得快不行了的父亲,和那个只偏心弟弟从不管她死活只会问她要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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