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初七是七夕节,又名乞巧节、七巧节或七姐诞。
赵林每年总能记得七夕是哪天,倒不是因为他是个多浪漫的人,也不是因为这满大街的花灯和小摊上出售的各色鸳鸯图案的装饰品,而是因为七月初八是他二姨太的生辰。
今年的七月初八将是他们成亲后一起庆祝的第十个生辰,还不过六月半赵林便急急的张罗着该买些什么礼物,对于近日他的二姨太孙璇儿三天两头往外跑,赵林也揣着心事无心过问了。
“金钗送过了,玉镯子也送过了,丝绸帕子不必说,咱家就是做这生意的,还有什么好送呢?!”
赵林在床上半躺着,因着夏夜天气热,他只穿了条薄稠的灯笼裤,上身胡乱罩着件交领的半臂,却也未系带敞着怀。
他的正妻许氏和他隔着个屏风,正在镜子前卸了妆又精心的将头发梳了梳,用上好的桂花油将头发整理得一丝不乱。
这位夫人比赵林还大两岁,成亲的头几年她还有些担忧,害怕自己老得太快。他那肤白眼大的相公有时看起来竟比女人还要貌美,特别是小老婆一个个娶进门都是年纪轻轻的,她更是害怕自己因色衰而爱驰。
这样的担忧在她生了儿子后倒是好些了,第一胎就是个俊俏的小公子,她生的是赵家的长子嫡孙,她即便是没有那些狐狸精年轻貌美,只要**好了儿子,无论现在还是将来,她在赵家的地位就不可动摇。
可是此刻,这位大夫人一汪秋瞳回眸望去,丈夫不是迎合着她满含深情的眼神,而是在向她要主意:该买些什么礼物,讨自己小老婆的欢心。
这样的交流,让这位大夫人打从心底里觉得累。或许是失望了太多次,她面对自己的相公,期望就越来越小。
没有了什么期待,自然可以面不改色的向他的丈夫甜笑道:“相公送什么想必妹妹都是欢喜的,这女子嘛,在意的不是东西,而是丈夫的一颗心罢了。”
赵林将被子垫在身后半靠着,肚子上一圈赘肉因为他身上皮肤白,让许氏看来觉得更显得油腻腻的。
当年初见时,大红的盖头被人一挑,映入眼帘的是赵林的浓眉大眼配上一张娃娃脸,他的丈夫个子不高却颇是神采奕奕。
许氏忍不住就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夫君笑了,她是打心眼里欢喜,爹爹没骗她,给她千挑万选的夫婿,果然是一表人才。
也过了如胶似漆的半年,可也只有半年。
新婚半年后,赵林就将王氏收房了,虽未有正式的名分,可那王氏就敢仗着自己是新得宠的人处处跟她作对。而赵林哄她的借口更是让她辩驳不得,“你有了身孕,总得有人侍奉夫君啊!”
那时候的她只能张张嘴,把黄莲都吞落自己肚肠。
到底是大家闺秀,对于这些是见怪不怪了,她自己的父亲、叔伯、哥哥们不也都是三妻四妾么。她相信只要能给赵林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赵林的心和人都还会是向着她们娘儿俩的。那个王氏,再看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不然不会无名无分就爬上了主人的床。
将牙咬得都快碎了,顺顺利利的生了个大胖小子,满心欢喜的以为就要一家团聚了,可不想相公生意做得越来越顺,良田都买到外地去了,而女人也找到外地去了。
孙璇儿一进赵府,赵家上下的人对她的第一印象都是为之惊艳的。她纤腰一握,走起路来都如仙女下凡一样缓缓袅袅。可偏又带着股子英气与倔强,挥舞起棍棒来也是毫不含糊。
赵林想让孙璇儿做如夫人、做平妻。虽说如夫人也是妾,但若依着赵林,一切吃穿用度都一样,再加上孙璇儿还多了赵林的厚爱,那么自己该如何在赵家自处?她的孩子该如何自处?
她到底是赢了一局的,那时候的自己虽然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可以让赵林感受到压力,这压力来自她娘家,也来自她公爹。她有仗势,这仗势就是她明媒正娶的身份。
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到底扯旗投降了,风波的源头更大的原因何尝不是孙璇儿出嫁并不知道他已娶过两个女子,他们的联盟从内部就瓦解了。
当她此生最大的情敌孙璇儿哀伤绝望地说:“从今以后我是赵林的二夫人,他再娶几个与我无关!”她终于懂了,她们这些女子,无论是端庄如自己,妩媚如王氏,甚至被丈夫俸做终生挚爱的孙氏也都是过眼云烟。
说到底,这孙璇儿也不过是个苦命的女人,她的丈夫骗了她,却不能骗她一世。
她也曾以为因新人进门而跟她站到一个战线的王氏,被本身那股子倔劲给牵绊住的孙氏,她们这一场戏里的三个女人就是赵林的终点了。却怎么都没想到,还会有老四入门,虽然他说那是酒后糊涂……
所以老三和老四斗得你死我活,孙氏对阖府上下爱答不理,她都不再过问了,只要赵林还肯愿意跟她生孩子,她相信多儿多女多福气,她将自己的一门心思都用到了孩子们的身上,这未必不是好事。
赵林做生意很是精明,却对女人不甚了解,夫人都说了“女子在意的是丈夫的一颗心”,他还是未理解那话里有话,在自己夫人的面前,他总是不加掩饰的展露自我。
“话虽如此,这心意也总得有点新意,若年年都一样,不就没意思了!”
一句话说的许氏哑口无言,赵林不是不记得她的生日,也年年给她送礼物,却并不记得已经送了她三个翡翠镯子,两副梅花金钗了。
再无心气儿的人也忍不住要发怒了,许氏强压着心里的火,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往年便罢了,今年爹还在病床上,大夫说也就是这一年半年的事情了,嘱咐过要静养的,家里也不能再大肆办宴席,不能太过热闹了!”
赵林也不是傻子,还是感觉到了夫人语气不大对,即便他平日里宠着孙璇儿,但到底不能寒了夫人的心,生意上还需要他老丈人照拂,家里有夫人打理他也很放心,便又嬉皮笑脸地说:“夫人说的对!不过往年也都是咱们自家人宴饮一番热闹热闹,不算大宴,今年干脆就更简单些,夫人拿主意便好。”
许氏也不再多言,可心里还是闷闷地,于是起身对赵林道:“至于宴饮什么的,你只管问妹妹喜欢哪样的,我来操办便是了。我去厨房看看,爹的药也不知道下人煎好拿去没。我要喝碗绿豆汤降降火,你要不要冰糖莲子什么的?”
或许是她一直太过让人放心,也许是赵林真当她是大了两岁的姐姐,竟还能带着撒娇般的语气跟她说:“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你端什么来我就喝什么。”
这些事原本是让下人做就可以了,可她也不过是心里闷,再加上天气热,想出去走走罢了。见赵林这么说,她不去拿来又不行了。
许氏已经褪了外衣,虽然是在自家院子里走动,但还是取了褙子罩上,又披了个薄披风,裹住自己成熟圆润的身体。
这些年过着少奶奶的日子,虽然也要操心后宅的一应事务,也有下人常犯错惹她生气的。但到底赵家是大门大户,日日燕窝粥吃着,上等的胭脂水粉用着。虽然已是生了两子一女,但不过是身形丰满了些,脸蛋确实越来越水灵了。
相较之渐渐发了福,脸大了一圈,因为熬夜应酬,喝酒跟喝水一样,眼袋也垂得厉害的赵林,她现在倒看着更年轻些。
推开门行至花园廊檐下,有一阵风吹过月月红的花丛,带着点浓郁的香味袭来,她干脆就靠着栏杆坐下欣赏起月夜的景致,爷爷给她起的闺名儿是多多,许多多,就是希望她能得到比别人更多。
现在的她三十一岁,有三个孩子,有这城中大户赵家大夫人的名头,却唯独渐渐少了丈夫的爱。
朦朦胧胧的看着月亮门那边,和着月色舞剑的身影定是孙璇儿了,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她也恨得咬牙切齿过,可是时间久了,十几年过去,他身边的女人来来回回就没有停过,此刻许多多再羡慕孙璇儿竟不再是羡慕她被赵林爱着了。
那爱太不值得一提,即便是相爱,他的爱也不是完整的。她羡慕的是孙璇儿可以活的洒脱,不在乎那些她不想在乎的事情,不去理那些她不想理的人。
蜷起腿,将脸埋在膝头,给了自己一个深深的拥抱,许多多在孙璇儿收了剑回屋沐浴时才又站起身往厨房走去。路上有刚收拾完院子的婢女见了女主人慌忙打着灯笼上去。
“夫人,您这是去哪里?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们一声就好了。”
许多多在旁人的注视里换上惯常的高贵微笑,温和又不失威严的询问:“老太爷的药可煎好了?今晚是谁服侍着?随我去看看,断不能偷懒的。”
看过公爹又去给女儿掖掖被角,看着儿子们洗漱睡下,许多多才返回自己房中。
占了大半张床的赵林睡的不是很稳,许是天热,他把被子踢倒一边,打着呼噜,时不时还拉扯一下衣襟。许多多轻轻吹灭房里快烧尽了的蜡烛,打着扇在他身边躺下。
在凉爽的扇风里,赵林翻个身沉沉的睡去。桌上莲子汤里的几块冰糖,在夏夜的高温里慢慢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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