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林进玄武军的时候还是个十岁的孩子。
玄凇奉命调查当时的礼部侍郎利用职权私通来朝的藩国之案件,礼部侍郎是东楚的人,他被逼急了要狗急跳墙,但做到他的位置家大业大,通过控制他的家眷和下属捉住他很容易。
倒是那些藩国的死士,当阴谋被发现,要么自刎而死让你没有人证,要么慌而出逃时凶狠起来不惜胁迫人质,这让玄凇很头疼。
而景林就是在玄沐带人亲自剿灭一行贼寇时父母双双死在贼人手中的孤儿。
景家小院里一对中年夫妇被贼人劫持,当时还是十七八的年轻人,做起事情来只靠冲劲的玄沐一心想拿下这匪首,却一个不小心被那伙人杀了人质。捧着番薯从外面兴冲冲回来的景林正好看到父母被杀,而玄沐的人上前制服了贼首。
手中的番薯滚落一地,一声“爹!”哭得撕心裂肺,景林被带到了玄武军养大,和玄沐的身世差不多的景林却没有成为玄沐的徒弟,因为玄沐深深的内疚,也因为景林自由惯了的心性。
而玄沐对景林来说确实亦师亦友,也像大哥一样的照顾他,甚至比对待自己的两个师弟玄淇、玄漠更好。
景林从玄武军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孩子,长到今天已成为五品副尉,无论从心性到能力,抑或是谋算都出类拔萃。若说是来历他跟玄沐是有所关系,但军功和本事都是自己博来的。
所以对面干脆盘腿席地而坐的陈亦卿,有些让他吃惊,但他对于自己控制内的棋子,仍是很有自信的。何况陈亦卿也好,朱玉轩也罢,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卒子,在他这里并没有想为难他们。
侍从递上一杯热茶,景林慢慢地吹吹浮起的茶叶,对陈亦卿道:“哦?你说朱玉轩不提也罢?我想知道原因。”
陈亦卿从神色上来看不出有任何破绽,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对面这个人是谁,在浔阳听到高宁的事情他很忐忑,来京城的路上他很紧张,可真的面对面被一个非富即贵的人盘问的时候,他反倒没什么好怕的了。
“朱玉轩是我救的他,要是没有我,恐怕他已经沦落成小乞丐,又或者饿死了。我白手起家做生意,把他带在身边做帮手,可谓是比亲兄弟也不遑多让,但是他因为跟我意见不合,就曾想投靠我的对手,后来我跟我的对手成了合作伙伴,他又好大喜功起来。
我对朱玉轩也是仁至义尽了,但是他够胆拿了我的银票来京城,对于我来说银子就是命啊!他这么做不是要我的命!不过这小子一开始还算有良心,赚了点钱就把我的银票还了不少,我也就不再计较。后来被我知道,他竟然在京城涉赌,我打听到他拿着我的钱在京城开赌场就决定不再将他当做弟弟了!”
陈亦卿痛心疾首地说完,差点把自己胸口捶出老血来,眼珠子一转带着点警惕地看看景林,问道:“可是我说了这么多,都不知道阁下是谁?从我一进京城你就似乎调查好我了,而且还……住这么好的房子,还有这么多侍卫,我又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把我带来这里做什么?”
“那你来京城做什么?”
景林又不正面回答陈亦卿,让陈亦卿很是郁闷,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是官么?你若是官,我们就去官府说,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来京城!”
“大胆!”景林并未开口,他旁边的侍卫开口道:“刁民敢如此跟我们副尉大人说话!”
景林依旧微笑着边饮茶边等陈亦卿回答,而陈亦卿先是一脸黑线,因为听到被人叫“刁民”,然后又是一脸震惊,“这人还真是个官,只是副尉大人是多大的官?不知道会不会比贾倩倩的伯父官大……”
如果陈亦卿知道东楚的官制,他就会知道,景林这个五品副尉跟贾倩倩伯父那个津州刺史一样,都是正五品的官,只是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而已。
陈亦卿惊讶过后又恭敬又磕巴道:“大人……大……大人,小民在京城置了个宅子,另外……另外,准备在京城做生意,继续做我的服饰、布匹生意……做生意。”
景林合上杯子盖,“啪”的一声把杯子拍在桌上,猛地吓得陈亦卿一缩,厉声道:“我不管你来京城做什么,你可知道朱玉轩在做什么?居然敢妄自打听我玄武军已故犯官的事情,是否在跟本官作对?”
陈亦卿匍匐在地,低下头道:“草民不知,草民不知啊!朱玉轩怎么会认识玄武军已故的犯人?草民要是见到他一定要狠狠地训斥……”
门外快步跑进来一个小校在景林身侧耳语了几句,景林微微一笑,酒窝又回到了他的面庞上,似乎是期待已久又有些意外地轻轻说道:“哦?来得还真快!”
“陈老板,我知道你在浔阳生意做的很好,至于在京城的生意做不做得成?……本官先预祝你生意兴隆吧!”景林又换上肃然的语气道:“看好你的人,再敢冒犯我玄武军,或者试图勾结军士与本官作对,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是是,是……”陈亦卿深深拜服,话还未说利索,景林挥挥手,他就被人又像刚才抬进来时候一样,抬了出去。
只是跟之前不同的是,来时来他是从正门被人抬进来的,这出去竟走的不是同一条路。虽然这座庄园里面的亭台楼阁看起来都是错落有致,总体建筑风格看不出来楼群与楼群中的区别,又加上道路的弯弯绕绕好多不熟悉的人,可能会在这里迷路,但郭雨晴是学建筑的,所以陈亦卿看得出来,路沿石设置的不同,道路上石板材质的不同,甚至一座假山跟一座假山依据方位不同做的细微差别。
“看样子玉轩应该问题不大,这副尉大人也没有要对我们动真格的样子,但是这又是要被带去哪里?另外,是谁来了?……”
如此胡思乱想着,陈亦卿又一次被人丢麻袋一样地丢到了门口,虽然没有受皮肉之苦,但陈亦卿被人这么丢两次,屁股也是摔的不轻。
而比陈亦卿早被带到这门外的程祥和马车夫,看到陈亦卿出来忙上前搀扶。
程祥关切地问:“公子,你还好吗?”
陈亦卿摆摆手,正欲在程祥和马车夫的搀扶下上车,但是见程祥神色有异,陈亦卿还有点奇怪,但是一掀轿帘竟发现里面躺着一个人,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人。
陈亦卿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先是一惊,但立马转化为了愤怒,他大声的骂着:“这个狗日的!他脏了我的车我不要跟他坐一起!娘的,你!”他一指马车夫道:“爷银子照给,寻一处最脏最破的乞丐窝把这人给我丢去,或者丢去那些乌烟瘴气的赌场门口,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赌!敢用老子的钱做这些事情!”
马车夫有些为难道:“公子,不是钱不钱,小的要是走了,你这……你还有这位小哥你们怎么走?”
陈亦卿正在气头上,怒不可遏地问程祥:“你推着我的轮椅还能给我推不进京城?”
程祥犹豫了一下:“这……这”陈亦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给程祥,程祥立马弯腰道:“明白明白”又对马车夫说:“公子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我有腿,能走!”
陈亦卿又冷着脸丢给马车夫一锭银子,马车夫立马弯腰道:“那不如这样,小的将这人丢出去再来接公子?”
陈亦卿嫌恶地说:“你要么换辆车,要么再帮我叫辆车来接,我可不想跟这人同乘一车!”
马车夫应着正欲转身离开,又被陈亦卿叫住:“站住,你去城西这个地址,把这人丢去那里,让玲珑姑娘看看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告诉玲珑姑娘,她若要回到爷身边,爷……既往不咎!”
门口矮墙上,看完这一幕的武者轻轻一跃便稳稳落了地,他还未向景林汇报侧门口的情形,就已经有人进了豫和别苑的大门,恰好遇到了“正要走”的景林,两下里一见面,景林自然被绊住了。
“反正景副尉说的是,这一行人一定会急忙上车走,派人跟着不出乱子就行了,他们有了落脚处再来通报。而方才所见,不过是普通胆小又怕事的商人,中间好像还牵扯了个女人,看来这个陈亦卿跟那被打的半死的朱玉轩并没有太多关联,已经派人跟着了,那就不急着跟景大人汇报。”这武者如是想着,便跟到了景林身后队伍里。
景林正和随行的十几个玄武军侍卫边欣赏豫和别苑的景致边缓缓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眼见一行人在别苑管家的指引下,往他的方向而来,景林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待对方走的近了,景林转而又换上惊讶之色,深深一揖,双手抱拳行武人礼道:“不知豫王殿下到来,未曾出迎,请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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